第105章:月壤的意外作用
陈锋的匕首悬在半空,刀身嗡鸣未止,辐射仪数值仍在跳变。林浩没有抬头,只是把腕表上的银丝一圈圈解开,金属细线垂落时擦过星图仪边缘,发出轻微的刮擦声。他转身走向维修舱b区,脚步稳定,像在丈量某种不可见的距离。
月壤样本已经备好,装在透明容器里,表面泛着哑光。唐薇站在高频振动筛旁,手指悬停在启动键上方。赵铁柱蹲在散热鳍片前,用探针检查涂层附着情况。谁都没说话,但动作同步得近乎刻意——仿佛稍有迟疑,就会让刚才那股从地底传来的震动重新爬上来。
“开始。”林浩说。
筛机启动,月壤在强震下分层。富含钛铁矿的微粒沉底,被迅速提取,混入纳米粘合剂。赵铁柱接过喷枪,第一道涂层打在鳍片上时,边缘微微翘起,像是排斥接触。第二次调整配比,第三次加入微量硅氧烷增强附着力,第四次终于成型。干燥过程中,表面浮现出一道极细的裂纹,斜向延伸,形似“门”字侧写,又像一道被拉长的括号。
林浩盯着那道纹路看了三秒,然后移开视线。“不管它像什么,看数据。”
温度测试启动。模拟打印头满负荷运行,散热效率提升不足百分之五。第二次试验,赵铁柱改用脉冲喷涂,使颗粒呈蜂窝状堆叠,导热率翻倍。第三次,他们加入低频振动平台,模拟月震背景环境,发现涂层在特定频率下导热效率突增四成。
“不是材料问题。”唐薇看着波形图,“是共振。”
林浩点头。他调出东翼构件裂纹分布图,叠加散热鳍片的应力模型。两组数据在某个频段出现惊人重合——正是安德烈发病时哼唱《胡笳十八拍》的基频附近。
苏芸走进来时,手里拿着一块刚涂覆的样本。她没说话,只是取出音叉,在终端外壳轻敲一下。次声波探测仪立刻捕捉到微弱共振,频率偏移0.7hz,持续时间不到两秒。但就在这两秒内,隔离舱传来的脑波干扰信号出现了短暂衰减。
“它在过滤。”她说,“被动地。”
她在个人终端上记录数据,末尾用发簪写下“土中有声”四个甲骨文。字迹刚落,边缘裂纹自动延伸,走向与安德烈口型变化曲线完全一致。她没删,也没标注异常,只是把文件命名为“谐波屏障_V1”,上传至共享数据库。
林浩调出鲁班机组手动控制界面。系统日志依旧弹出那行字:“顺天应人,非拒也。”他没删,也没反驳,直接绕过提示,启动间歇喷淋冷却程序。水雾从回收系统引出,呈雾化状态喷洒在散热鳍片表面。三分钟后,温度曲线开始回落。
赵铁柱守在现场,耳机里传来实时监测数据。“导热稳定,无裂纹生成。”
林浩松了口气,但没笑。他知道这不是胜利,只是延缓崩塌。
王二麻子在监控室盯着Yh-5区的实时影像。月尘堆积速度明显减缓,原本清晰的“弃”字符号边缘开始向内收缩,像是被某种力量缓慢吸收。他调出过去十二小时的逐帧对比,确认不是视觉误差。
“它在改写。”他低声说。
夏蝉端着青花瓷茶盏走过走廊,液体表面依旧左偏,但她已经习惯。她把茶盏放在维修舱外的台面上,转身去取备用打印头。三分钟后回来,发现茶盏挪了位置,偏斜角度减小了两度。她没声张,只是默默记下时间戳。
阿依古丽用羊毛毡针法重新模拟应力分布模型,发现新涂层在受压状态下会自动调整颗粒排列方向,类似生物组织的应激反应。她把结果发给林浩,附言只有一句:“它知道哪里需要支撑。”
林浩打开个人终端,翻看所有实验数据。月壤导热有效,能缓解打印疲劳;涂层可过滤异常脑波,具备潜在防护价值;材料本身似乎具有某种记忆性,在特定条件下会重组结构。三条线索并行,却都指向同一个问题:这不是被动材料。
但他不能停。
广寒宫的建设窗口只剩四十六天。补给链断裂意味着全员滞留,氧气再生系统撑不过九十天。他可以选择上报异常,等待地面指令,但那等于把命运交给延迟三秒的无线电波。
他选择了继续。
鲁班机组重启,打印头缓缓下降。新一批构件开始成型。十五分钟后,系统未报任何裂纹,结构完整性达标。控制台亮起绿灯,像某种迟来的认可。
苏芸站在全息投影前,再次敲击音叉。这次她用了夹钟律的变调,涂层共振频率随之偏移,脑波干扰信号进一步衰减。她记录下参数,标注“建议用于隔离舱墙面加固”。
陈锋从电磁屏蔽舱出来,手套上的长城砖粉末已经换新。他把匕首插回战术背包,没再尝试启动量子测谎围棋。他知道,有些信号已经无法用概率论解释。
林浩回到工位,打开鲁班机组日志。那行字还在:“顺天应人,非拒也。”他没删,也没回应,只是在下方输入一行新指令:“运行模式:间歇冷却+谐波调制。”
系统沉默三秒,然后返回确认。
他知道这不意味着驯服。
只是暂时共存。
唐薇提交了一份简报,指出月壤中钛铁矿微粒的晶格结构存在非自然对称性,疑似曾受高强度声波作用。她附上了安德烈哼唱片段的频谱分析,与晶格共振频率匹配度达89.3%。
“它听过这首曲子。”她在会议中说,“很久以前。”
没人追问“谁听”“何时”“为何”。他们只记下了数据。
赵铁柱在检查打印头时发现,涂层表面的新裂纹不再随机分布,而是沿着特定路径延伸,构成类似拱门的闭合结构。他拍照存档,命名为“应力引导模式”。
王二麻子注意到,Yh-5区的“弃”字符号已完全消失,原地只留下一片平整月尘。他调出历史影像,确认吸收过程持续了四小时十七分钟,速度均匀,无外力介入痕迹。
林浩站在主控台前,看着新构件的质检报告。合格率回升至82%,虽未达标准,但已可接受。他取出墨斗,轻轻擦拭内壁。刻痕仍是“望”字篆体,未再变化。
他没再试图解读。
他知道,有些答案不在工具里。
苏芸把音叉收进袖中,靴底冰爪轻微震颤了一下。她没在意。她正盯着投影上那道环形纹路,总觉得它像什么。不是“子”,也不是“月”,而是一个被拉长的“门”字,中间那一竖,笔直向下,通向未知。
陈锋在Yh-5区边界划出唐横刀阵型,匕首插入地面,辐射仪持续监测场强。数值平稳,但握柄温度比昨日上升了0.8度。他没拔刀,任它立在那里,像一根界碑。
林浩回到工位,打开个人终端,调出东翼墙体裂纹分布图。他用结构力学模型逐段分析,输入斗栱比例、举折率、材分参数,系统反复提示:“非标准营造法式结构。”他删掉所有参数,只保留裂纹走向,让AI进行模式识别。
三秒后,结果返回:匹配度最高的是《营造法式》卷六中的“破体书”残页——一种宋代匠人用于标记废料的断裂笔法,不具功能意义,仅作废弃标识。
他盯着屏幕,忽然明白过来。这些裂纹,不是故障。是标记。
鲁班系统在标记那些它认为“不该存在”的部分。
他翻出安德烈发病前的行动日志。那人曾在Yh-5区观测窗外站了四十七分钟,期间没有任何操作记录。监控画面里,他的背影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林浩放大窗外月面,仔细比对地形变化。
就在那一刻,他发现了异样。月尘的堆积形态,在那四十七分钟内,缓慢形成了一个符号——不是“子”,也不是“望”,而是一个篆体的“弃”字,笔画边缘整齐,像是被无形之手精心雕琢。
他猛地合上终端。
这不是失控。是筛选。
苏芸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块月壤样本。她把它放在测试台上,取出音叉,轻轻敲击台面。样本表面瞬间凝结一层薄霜,霜纹呈放射状扩散,最终停在某个点,不再延伸。
“它在听。”她说。
林浩点头。他打开鲁班机组的手动模式,准备重新启动打印流程。屏幕亮起,进度条从0%开始爬升。三分钟后,第一道裂纹出现在新构件内壁,位置、走向,与系统自动生成的环形纹路完全重合。
他没停机。
他知道停不了。
陈锋的匕首突然从地面弹起半寸,刀身嗡鸣,辐射仪数值瞬间跳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