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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标一番恳切的求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最紧张的并非朱桂,他反倒有几分破罐破摔的坦然,料定老头子不会真把他怎么样。

真正心悬到嗓子眼的,是晋王朱棡和燕王朱棣。朱桂那番不管不顾的攀咬,将他们脸上的遮羞布扯得干干净净。

如何处置朱桂,便是父皇态度的风向标,关乎他们自身的安危。

朱允熥垂手立在父亲身侧,心里明镜似的。

边镇走私,盘根错节,其中既有藩王参与、默许、纵容,也有手下人狐假虎威、欺上瞒下。

这是边关军镇利益纠缠的痼疾,是一个系统性的顽症,很难用单纯的是非对错去衡量。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朱元璋终于开口:

“朱桂!你可恶至极!若非太子求情,非扒了你这一身亲王皮不可!你就滚到郧西那穷山沟里去,跟山里野人作伴。

要是你到了那山旮旯里还不知死活,老子就把你剥皮揎草,让天下人都看看,当‘家贼’是个什么下场!立刻给老子滚出南京!滚到郧西去!别再让老子再看见你!”

朱桂脸上闪过一丝侥幸,磕了个头,退了出去。

朱元璋又转头对朱椿说道:"你去诸王馆告诉朱栴,咱把他挪到大同去了。"

朱椿知道,父皇这是在支开他,赶紧一声不吭走了。

朱元璋在朱棡与朱棣面前站定,无形的威压,却让两位塞王脊背发凉。

"你俩现在该老实说说了,刚才朱桂冤枉你们了吗?你们俩有没有把盐铁,卖给蒙古人?不用藏着掖着,咱就想听一句实话。”

朱允熥心中好笑,老爷子您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实话有那么容易听到吗?

果然不出他所料,朱棡强自辩解道:“父皇明鉴!儿臣绝无此事!朱桂那厮,纯粹就是血口喷人!”

朱允熥垂首静立,他深知这位三叔朱棡,性情刚猛,治军严明,最得皇祖父信重,父子间密信往来之频,远超其他藩王。

诸王之中,也只有他压得住朱棣,在两人明争暗斗中,朱棡是处于上风的那一个。

他清楚地记得,若是按照原本轨迹,父亲早逝后,正是这位三叔将冯胜、傅友德等稳在太原,并且以其威势,牢牢压制住北疆众将,皇祖父才敢在南京大开杀戒,清洗蓝玉等一众公侯大将。

皇祖的设计,北疆秦、晋、燕三藩鼎立,对外作战时相互支援,在内又可以相互制衡。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朱樉洪武二十八年死了,朱棡洪武三十一年死了,朱棣竟然成了诸王之长,燕藩一家独大。

朱棡话音落地,朱棣立刻躬身:“父皇,十三弟一向行事荒唐,儿臣对大明、对父皇、对大哥忠心可鉴日月,万万不敢行此悖逆之事!”

朱元璋嗤笑一声:“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耍花枪。要不让蒋瓛仔细查查,也好还你们清白?”

“……”朱棡和朱棣瞬间哑火。

锦衣卫若真大张旗鼓地去查,没事也能查出事来,更何况他们并不清白。

朱允熥低眉顺眼垂手立着,瞅见朱标鼻尖渗汗,忙从袖中取一方手帕递了过去,又斟了一杯茶,双手奉上。

朱元璋看着两个儿子:“你俩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不吭声了?”

朱标喝了两三口茶,缓缓说道:“父皇,边关情势复杂,不比内地。儿臣相信,老三、老四身为屏藩,自有分寸,绝不会主动行此祸国之事。”

他随即转向朱棡和朱棣:“你们返回藩地,须得好好整肃麾下!凡私贩盐铁出境者,严惩不贷!首恶之徒,格杀勿论!”

朱棡与朱棣深深一揖:“谨遵太子殿下教诲!回去后一定照办!”

朱元璋冷哼一声,手掌按在大明混一图上方那片广袤的空白上。

“北元的那些豺狼,一直在长城外面晃荡。咱今年六十五了,你们能不能让咱在咽气前,看到蒙古人服服帖帖要是连你们都带头干那种事,大明朝还有安生日子吗!怎么,你们俸禄还不够高?庄田不够厚吗?”

朱棡和朱棣汗透重衣,齐齐跪倒,以头抢地。

朱棡抢着发声,“父皇!儿臣敢对天发誓,绝无贩运盐铁资敌之心!”

朱棣紧随其后,语气更为沉痛恳切:“儿臣愿在此立誓,此生绝不与蒙古私通一铁一盐!”

两人磕头不止,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朱元璋疲惫地挥挥手:都退下吧。

朱标领着朱棡、朱棣躬身退出。暖阁里只剩下朱元璋和朱允熥。

朱元璋缓缓走到榻边坐下,闭目养神。朱允熥默默递上一杯温茶,静立一旁。

过了许久,朱元璋缓缓睁开眼,熥哥儿,你将来的担子不轻啊。你也看见了,你那些叔父,一个个如狼似虎,你镇得住他们吗?

朱允熥答道:"爷爷不必过于担忧,叔父们整体上是好的,退一步说,不是还有爷爷和我爹吗?"

朱元璋苦笑,"你爹管不了你一辈子,爷爷更管不了你几年了。这江山,迟早有一天要由你一个人扛,你扛得动吗?"

朱允熥斩钉截铁说道:"扛得动,扛不动,都得扛!车到山前必有路,爷爷不用为我发愁。"

朱元璋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个位置不好坐啊,有时候,你得明察秋毫,有时候,你又得装糊涂。爷爷问你,假如是你碰到今天这档子事,你会怎么处置?

朱允熥沉默片刻,答道:

孙儿今日明白了四个字:过犹不及。

边镇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十三叔要严惩,但如果穷追猛打,必定导致边将离心。三叔四叔要敲打,却不能逼得太甚,否则边疆谁守?

为君者,不在是非对错间做选择,而是在利弊得失间求平衡。祖父今日看似饶过了十三叔,实则保全了北疆安稳;看似轻纵了三叔四叔,实则维系了边镇人心。

有些事,不是看不见,而是不能看得太清;有些人,不是不能动,而是不能动得太急。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追问道:那你会怎么做?

朱允熥微微一笑:该糊涂时糊涂;该明白时明白。万事皆以江山社稷为重,将个人好恶、得失,放到一边。

朱元璋终于露出今日第一个笑容,拍了拍他的手背,"回东宫去吧,好好服侍你爹,这段时间把他给累坏了。"

朱允熥走在长长的宫道上,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座皇城。

午后的阳光洒在重重殿宇之上,奉天、华盖、谨身三大殿巍然矗立,东西两侧的文华殿、武英殿如羽翼般拱卫,飞檐斗栱层层叠叠。

他缓步走过金水桥,桥下的金水河静静流淌,倒映着蓝天白云与巍峨宫阙。

这一刻,他忽然真切地意识到,这万千宫阙,将来都要由他一人来执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