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乐文小说!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官渡的硝烟还没散尽,战场上到处都是烧焦的粮草味道和血腥气。

曹操站在乌巢残存的土垣上,看着眼前这片焦黑的土地。风卷起灰烬,在他玄色披风上留下点点斑痕。赢了,确实赢了。袁绍十万大军土崩瓦解,只带着八百骑兵仓皇北逃,河北四州从此将成他囊中之物——至少理论上是这样。

可曹操脸上没有半分喜色。

“主公,清点完毕了。”满身血污的夏侯惇走过来,独眼里透着疲惫,“我军折损近三万人,重伤者五千,轻伤不计。箭矢耗去七成,粮草……若不是缴获了这些残存的,怕是撑不过十日。”

曹操没说话,只是望着北方。半晌,才开口:“奉孝呢?”

“郭祭酒在营中歇息,昨夜咳血了。”夏侯惇顿了顿,“医官说,是累的。”

曹操转身就走,脚步快得让亲卫们几乎跟不上。穿过一片片还在冒烟的营地,伤兵的哀嚎声此起彼伏。有个断了腿的年轻士卒看见曹操,挣扎着要站起来行礼,曹操快步走过去按住他肩膀:“躺着。”

那士卒不过十七八岁,脸上还带着稚气,眼泪却已经流了满脸:“主公……俺的腿没了……”

曹操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那包扎处渗出的血迹,声音难得温和:“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陈……陈二狗,谯县的……”

“原来是同乡。”曹操拍了拍他完好的那条腿,“放心,回去给你安排个轻省的活计,娶媳妇生娃,曹某人养你一辈子。”

少年哭得更凶了,这次却是带着笑。

曹操起身继续走,脸色却更加阴沉。到了中军大帐,掀帘进去,郭嘉正半靠在榻上喝药,脸色苍白如纸。

“奉孝,如何?”曹操在榻边坐下。

郭嘉放下药碗,勉强笑了笑:“死不了。倒是主公,该想想接下来怎么走了。”

帐内只有他们二人,亲卫都守在门外。曹操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封皱巴巴的帛书,递给郭嘉:“你看看这个。”

郭嘉展开,眉头渐渐皱起。那是一封匿名信,字迹潦草,内容是乌巢粮仓的详细位置和守备情况——正是三天前,曹操决定冒险奇袭前,神秘出现在他案头的信件。

“送信的人抓到了?”郭嘉问。

“抓不到。”曹操摇头,“是个孩子,说有人给他十个钱,让把信送到营门。问他那人长相,只说蒙着面,声音低沉。”

郭嘉把信放在一旁,咳嗽了几声:“主公心里有数了?”

“关羽。”曹操吐出两个字,眼神复杂,“前日我率军从乌巢撤回,遭袁军残余骑兵追击,正是关羽率千骑突然杀出,击退追兵。他当时说‘奉刘豫州之命,特来助曹公一臂之力’。”

“助一臂之力……”郭嘉轻笑起来,笑声里带着讥讽,“好一个助一臂之力。先是匿名送信,让我军去和袁绍拼个两败俱伤;再派关羽在关键时刻出手,既卖了人情,又让天下人都看见——瞧,曹孟德能赢,还得靠刘玄德相助。”

曹操一拳砸在案几上:“我岂能不知!可偏偏……偏偏这情还得领!”

这才是最让他憋屈的地方。如果没有那封信,他可能不会那么快下决心奇袭乌巢;如果没有关羽接应,他率领的奇袭部队很可能在回程中被袁军围歼。从结果看,刘吕联盟确实“帮”了他大忙。

可这种“帮忙”,比明刀明枪的敌人更可怕。

“张辽呢?”郭嘉忽然问。

曹操脸色更难看了:“也在。袭击了袁绍侧翼大营,造成混乱后迅速撤离,没给我们留下半点把柄。吕布这个莽夫,何时学会了这等精妙算计?”

“不是吕布。”郭嘉摇头,眼神锐利起来,“主公还记得徐州那个曹豹吗?”

曹操一怔。

“昔日吕布袭取徐州,曹豹为内应。可后来吕布与刘备和解,曹豹不但没被清算,反倒成了双方之间的纽带。”郭嘉慢慢说道,“据细作回报,刘备与吕布能合作无间,曹豹居功至伟。此人看似庸碌,实则深藏不露。这次官渡背后的布局,怕是出自他的手笔。”

帐内陷入沉默。远处传来收拾战场的号子声,夹杂着马蹄声——是曹纯的虎豹骑在巡逻。

“主公,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郭嘉正色道,“这一战,我们虽胜,却是惨胜。袁绍虽败,河北根基尚在,其子袁谭、袁尚各拥兵马,须得尽快北上,趁其内乱未稳之时拿下冀州。而刘吕联盟……”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已坐拥徐州、淮南,控扼江淮水道,拥兵十万之众。更重要的是——他们没伤筋动骨。”

曹操何尝不知。他站起身,在帐内踱步。三步之后,忽然停下:“奉孝,你说我现在是该写封感谢信给刘玄德,还是该调转枪头,先灭了这个心腹大患?”

郭嘉笑了:“主公心里早有答案,何必问我。”

两人对视,曹操终于也笑了,只是笑容里带着苦涩。是啊,他哪有选择?北上夺取河北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此时与刘吕开战,不说胜负难料,就算赢了,也是惨胜,届时河北早被他人所得,天下将再无他曹操的立足之地。

“写信。”曹操坐回案前,亲自研墨,“不仅要写,还要写得情真意切。表奏刘备为车骑将军、领徐州牧,吕布为卫将军、领扬州牧。再加封……那个曹豹,给他个什么官职好?”

“典农中郎将如何?”郭嘉笑道,“听说他在淮南推广农桑颇有成效,这官职既显重视,又不掌兵权。”

“好。”曹操提笔,笔锋在帛上划过,忽然又问,“奉孝,你说刘玄德会接受吗?”

“会,也不会。”郭嘉靠在榻上,望着帐顶,“封号他会接受,这是名正言顺掌控地盘的凭证。但主公若想派官员、驻军队,他一定会推脱。至于吕布……此人好虚名,卫将军的称号,够他得意一阵子了。”

曹操写完信,吹干墨迹,却迟迟没有封缄。他盯着那些字,忽然说:“奉孝,我有时会想,若是当年在徐州,我没杀他全家……”

话没说完,但郭嘉懂。若是当初对刘备留情一些,若是没有那些恩怨,今日或许会是另一番局面。可世上没有如果。

“主公,”郭嘉轻声道,“刘备不是甘居人下之人。纵然没有徐州之仇,你们也终有一战。如今这样也好,至少看得清楚,心里明白。”

曹操封好信,唤来亲卫:“派使者送往寿春,要选能言善辩之人。另外——”他压低声音,“让许褚从虎豹骑中挑选三百精锐,扮作使者护卫,沿途仔细观察淮南防务、民生。”

亲卫领命而去。

帐内又只剩二人。郭嘉忽然问:“主公,你说刘备得了传国玉玺,会怎么做?”

曹操猛地回头:“玉玺在刘备手中?消息确凿?”

“七成把握。”郭嘉道,“袁术败亡时,玉玺失踪。而最后攻破寿春的,正是刘备和吕布的联军。以刘备的性格,若得此物,必不会张扬。”

曹操在帐中来回踱步,这一次脚步更快。传国玉玺……那可是象征天命的东西。若刘备真有,却秘而不宣,这心性就太可怕了。能忍住不称帝的诱惑,要么是真正的仁义君子,要么就是所图甚大的枭雄。

“他不会用的。”曹操停下脚步,断言,“至少现在不会。刘备聪明,知道谁先称帝谁就成了众矢之的。袁术就是前车之鉴。”

“所以他才更危险。”郭嘉幽幽道,“一个手握重兵、占据要地、深得民心,还能忍住诱惑不称帝的对手……”

话没说完,但意思到了。

曹操走到帐门前,掀开帘子。外面天色已近黄昏,残阳如血,照在满目疮痍的战场上。更远处,是连绵的群山,山的那一边,是江淮沃土。

“先取河北。”他像是说给郭嘉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待我整合北方四州,练就二十万精兵,届时……”

届时如何,他没说。

但郭嘉知道。这一战之后,天下格局已定。北方曹操,南方刘吕,两强对峙的局面,已经拉开了序幕。而这一切的转折点,就在官渡,就在那个匿名送来的情报,就在关羽恰到好处的“相助”。

“对了,”曹操忽然想起什么,“那个送信的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按主公吩咐,给了些钱粮,送回家了。”帐外值守的曹仁答道。

曹操点点头,没再说话。他望着南方,仿佛要透过千山万水,看到寿春城中那个总是一脸温和笑容的刘玄德,看到那个目中无人的吕布,还有那个藏在幕后的曹豹。

感激吗?确实感激。没有那封信,这一战胜负难料。

忌惮吗?何止是忌惮。这种被人算计得明明白白,却还得拱手道谢的感觉,让曹操胸口堵着一团火。

“传令全军,”他忽然转身,声音洪亮,“休整三日,然后拔营北上。袁谭、袁尚兄弟阋墙,正是取河北之时!”

帐外众将齐声应诺。

曹操最后看了一眼南方,眼神深邃。刘玄德,吕奉先,咱们……来日方长。

而此时此刻,寿春城中,刘备正拿着刚到的战报,对吕布、曹豹等人笑道:“看来曹孟德是赢了。也该到我们收获的时候了。”

但那是下一章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