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还在往下落，碎石时不时从头顶掉下来。王皓蹲在地上，把半截铲柄插进腰带里，手指蹭了点墙灰抹在虎口裂口上，压住血。
他站起身，拍了下裤子上的土，声音不大：“都喘够了吧？别愣着了。”
雷淞然正靠墙坐着，一听这话立刻抬头：“谁喘了？我这是战术休息！”
李治良慢慢挪到他旁边，腿还有点抖，但没说话，只盯着那扇透光的门。
王皓没理他俩，往前走了两步，手搭在门框上。刚才毒烟散得差不多了，空气能闻了。他侧身进去，弯着腰，背差点蹭到顶。
里面是个大屋子。
地上堆满了东西。
金饼、玉佩、铜壶、漆盒，乱七八糟摆了一地。有些是箱子倒了散出来的，有些是直接扔在那儿的。火把光照上去，反出一片亮晃晃的光。
合文俊眼睛一亮，刚想伸手摸，被张驰一把拽住。
“干啥？”合文俊扭头。
“看都不看看哪儿下的脚。”张驰低声道，手里刀还握着，指节发白。
杨雨光拄着棍子也进来了，左腿拖着，脸上全是汗。他扫了一眼满地宝贝，冷笑一声：“这么多好东西，马旭东做梦都得笑醒。”
史策没动，先掏出罗盘看了看。指针还是有点偏，但她已经习惯了。她走到东边，蹲下，手指点了点地上一个鸟形铜炉：“这个不能碰，底座松了。”
王皓走过去，看了一眼：“战国中期的祭器，少说三百年没人动过。”
“那咋办？”雷淞然凑过来，“总不能让它自个儿长腿跑出去吧？”
“你有包吗？”王皓问。
“有啊。”
“脱下来。”
雷淞然一愣：“真要装？”
“不然呢？”王皓看了他一眼，“你以为咱们是来发财的？”
雷淞然撇嘴，但还是把背包解下来，递过去。
王皓接过，从怀里摸出一块破布，一层层裹住铜炉，轻轻放进包里。动作慢，但稳。
“轻拿轻放。”他说，“谁摔一件，我拿铲子敲他脑袋。”
“得嘞。”雷淞然举手，“我记住了。”
李治良站在门口，看着屋里这一堆东西，咽了下口水。他慢慢蹲下，手伸向一只小鼎——巴掌大，黑乎乎的，边上有点绿锈。
他不敢用力，两只手捧着，像端一碗刚熬好的粥。
“这……这能带走吗？”他小声问。
“能。”王皓走过来，蹲下，“但得包好。”
李治良点头，哆嗦着手从衣服里撕下一角布，一圈圈缠。缠完还不放心，又用绳子绑了两道，最后塞进胸口口袋里。
“放好了。”他低声说，像是汇报任务。
史策这时已经绕了一圈，手里记了个单子，是用烧焦的木棍在破纸上写的。“优先带这些：三个铜炉、两个漆耳杯、一套竹简匣、还有那个玉琮。”她念完，抬头，“别的能带就带，带不了也不能硬抢。”
“听策姐的！”雷淞然应了一声，转身去捡陶罐。
王皓看了他一眼：“你背上能撑住吗？”
“撑不住也得撑。”雷淞然咧嘴，“我不比谁弱。”
他话是这么说，可背上刚压了两个包，腰就弯了一下。他咬牙挺直，假装没事。
合文俊和张驰开始拆断掉的木板，绑成架子。张驰手上有伤，缠着布条，绑绳子时费劲，干脆用牙咬。
“你悠着点。”合文俊说，“别把手废了。”
“废不了。”张驰吐掉嘴里绳头，“死都没死，差这点力气？”
杨雨光站在角落，盯着出口方向。他忽然开口：“回去的路不好走。那边坡陡，底下湿滑，得排好顺序。”
“谁打头？”王皓问。
“我。”杨雨光说，“你们护中间，最重的东西放中段。雷淞然你收尾，盯后面。”
“我？”雷淞然瞪眼，“凭啥我殿后？前面看得见宝贝，我只能看你们屁股？”
“因为你嘴多。”杨雨光冷笑，“话多的人，适合断后。”
众人笑了下，气氛松了点。
王皓没笑。他走到中央，拿起金凤钗，在灯光下照了照。钗子没响，也没动。
他收起来，环视一圈：“记住，这些东西不是咱们的。今天能拿走，是因为有人该死，我们活着。要是当私财，早晚折进去。”
没人接话。
但每个人动作都认真了些。
史策把几个小件玉器用布包好，塞进随身袋子里。她手腕上的红绳晃了晃，铜贝轻轻撞着骨头。
合文俊和张驰把铜器放在木架上，再用绳子捆牢。张驰检查了一遍，又加了一道。
雷淞然抱着个陶瓮，转头看王皓：“哥，这玩意儿底下是不是刻字了？”
王皓走过去看了一眼：“嗯，楚篆，写着‘祀天’。”
“值钱不？”
“对你来说不值。”
“嘿……”雷淞然撇嘴，但还是轻轻放下，换了更小的一个。
李治良一直守在那只小鼎旁边，生怕别人碰。后来王皓让他帮忙搬漆盒，他才挪开，临走前还回头看了一眼。
七个人忙了快一小时。
行囊都满了。
最重的是合文俊和雷淞然的，鼓鼓囊囊，背上去整个人矮了一截。
王皓最后一个扎紧包袱绳。他背上扛着竹简匣和两件铜器，肩伤渗血，但他没说。
“都齐了？”他问。
“齐了。”雷淞然说，喘着气。
“没漏的？”王皓再问。
“没有。”史策答，“该带的都在。”
王皓点点头，看向出口方向。
通道黑着，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一股土腥味。
他抬起脚，往前一步。
突然，李治良叫了一声。
“哥！”
王皓回头。
李治良指着刚才放小鼎的位置——口袋露在外面，一角布掉了出来。
他赶紧掏出来，重新裹好，又塞回去。
“好了。”他说，脸有点红。
王皓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然后他转身，继续往前走。
六个人跟上。
脚步声在墓室里响起，整齐，沉重。
他们走到通道口，停下。
王皓抬手，摸了摸岩壁。
墙上有刻痕，一道一道，像是年轮。
他收回手，低声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