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启明的问题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指挥室里的颓败之气。当众人还沉浸在“跃迁冷却时间”这个刁钻问题的震撼中时,他已转身面向后勤部长。
“我们现在能正常运转的星舰引擎,”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战术台上敲击出规律的节奏,“不是仓库里的库存数,不是待维修的故障数——是此刻能立即装进现有船体,能让战舰飞出船坞的实际数字。”
后勤部长手忙脚乱地打开加密数据板,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他原本准备汇报的“78%战备率”被硬生生咽了回去——那个数字包含了需要三天检修的引擎,而敌人显然不会给他们三天时间。
“剔除所有需要更换等离子喷管的老型号,”王启明的声音像冰刀刮过金属,“排除等待能量核心校准的次代机。只要点火后能维持十分钟正常功率的,都算数。”
当最终数字显示在屏幕上时,满室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可用引擎数量只有战前编制的15%。但王启明反而点了点头:“够用了。把其中三分之二装配到侦察舰上,剩下的装给突击艇。”
他伸手在星图上划出三条航线:“用这些船执行轮番骚扰战术,每艘船出击时间不超过七分钟——正好是敌军先锋舰队跃迁冷却的致命空窗期。”
这些精准到分钟的计算,让原本死气沉沉的指挥部突然找到了发力点。
正当压抑的沉默即将再次笼罩指挥部时,角落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上将忍不住捶了下控制台:“就算知道敌人的弱点,我们拿什么去打?主力舰队已经十不存一,新兵连操控炮台都还在训练!”
抱怨声像火星溅入油库,几个参谋纷纷附和:“能作战的星际战机不足三百架……”“仅存的泰坦级母舰连护航编队都凑不齐……”
王启明突然调出全星系民用船舶登记库,星际矿场分布图在众人眼前展开。无数代表民用采矿船的光点,如同星河般在投影中闪烁。
“柯伊伯带矿区注册有四千三百艘‘巨蟹级’采矿船,”他放大其中一艘船的结构图,红色标记圈住船尾模块,“这类船的超空间引擎虽然慢,但足够支撑短程跃迁。”
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他调出改装方案:“拆除矿石货舱加装装甲板——36工时。”“加装武器基座接口——18工时。”“引擎过载改造——6工时。”
总后勤部长突然站起来:“统帅,这些是民用船!没有作战系统,没有……”
“所以只需要它们完成一次任务。”王启明划过星图,一条虚线刺向敌军补给线,“像彗星那样冲过去,把改装水雷撒在引力奇点区——然后自爆程序会处理剩下的事。”
整个指挥部鸦雀无声。有人下意识计算:四千艘改装船的成本,还不及半艘主力舰的造价。这位新统帅正用工程师的缜密,把整个星系的民间力量都换算成战争参数。
情报分析室的合金门在王启明身后闭合的瞬间,智能系统自动切换至全沉浸分析模式。四壁的纳米投影屏化作奔腾的数据洪流,超过三千份加密战报如同星际尘埃般在球形空间中悬浮旋转。伤亡报告的数字像瀑布般从天花板垂落,失守星系的坐标链在脚下汇成血红色的银河。
他站在风暴中心,军装外套早已扔在角落的量子计算机组上,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因长期神经链接植入留下的疤痕。全息投影的光斑在他瞳孔里疯狂闪烁,当阵亡人数突破七位数时,他的睫毛微微颤动,但手指依然稳定地在空中划出数据分析路径。
“过滤所有先锋舰队交战记录。”他的声音因长时间沉默而沙哑,人工智能立刻将无关数据淡化成背景噪点。十二场败仗的战场录像同时播放,敌军菱形战舰的引擎喷口轨迹被提取成光谱分析图。
三十个小时里,他只用营养剂维持生理需求,休息的方式是靠在数据流中闭眼小憩,让战术AI用脑波接口直接输入分析结果。当黎明再次透过防辐射窗时,王启明突然伸手捏住一道正在消散的引力波数据——那是某次遭遇战中敌军异常跃迁的残余信号。
“就是这里。”他眼底终于燃起火光,将七份不同战报的引力异常点叠加成三维模型,一条隐秘的星际航道逐渐显形。沾着咖啡渍的战术板被他拽到面前,用电子笔狠狠划出贯穿星图的突击路线。
推开门时,他手里攥着的不是成堆的报告,而是一张画着三条箭头的星图草稿。守候在外的参谋们看见,新统帅军装领口敞开着,下巴冒出青茬,但眼睛里燃烧着三十小时前不曾有的锋芒。
参谋们屏息凝神地注视着全息投影。王启明将七次不同的遭遇战影像同步播放,敌军先锋舰队在完成闪电突袭后,总是精准地没入那片代号“幽灵回廊”的星际尘埃带,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踪迹全无。
“典型的隐匿战术。”一位资深情报分析员低声断言,“他们利用尘埃带的电磁干扰特性,完美避开了我们的追踪系统。”
王启明没有反驳,只是将播放速度放慢至千分之一。在超慢速镜头下,敌舰消失前的最后0.3秒引起了注意:所有敌舰的引擎喷流都会发生极其细微的偏振现象,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轻轻牵引。
“标记所有消失点的引力参数。”他下令道。
当AI将数据可视化后,指挥室里响起一片惊叹——七个消失点竟然精准地落在一条平滑的引力线上,这条线贯穿了三个脉冲星构成的天然引力场。更惊人的是,每个点的引力梯度都完全一致,误差小于百万分之一。
“这不是隐匿,”王启明的手指划过那条优美的曲线,“这是星际高速公路的收费站。”他调出“铁砧”战役的残骸数据分析,“敌军先锋舰队为追求极限速度,把补给线压缩成了单行道。”
他放大的星图显示,这条“单行道”必须依靠脉冲星的周期性引力弹射来维持。当某颗脉冲星进入活跃期时,航道某段会出现短暂的引力真空——这就是他们苦苦寻找的突破口。
“我们需要做的,”王启明的指尖重重落在那个引力真空区,“不是追击,而是守株待兔。”
第三天凌晨,分析室的恒星光模拟系统刚刚泛起晨曦的微光。王启明的身影在庞大的星图前显得格外挺拔,尽管他的声音因连续三十多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而变得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找到规律了。”他缓缓说道,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分析室里清晰可闻。他的手指在星图上轻盈地划过,将七颗看似毫无关联的脉冲星串联起来,一条隐蔽的弧线在星图上显现出来。
“看这里,”他指向那条弧线,“他们利用恒星引力弹弓效应进行加速,这确实能让他们达到惊人的速度。但每次弹射后……”他停顿了一下,将星图的一个关键节点放大再放大,直到显示出极其微弱的、通常会被过滤掉的能量残留信号,“他们的引擎都会释放出特定的反物质衰变特征。这意味着,在每次极限加速后,他们必须在特定的引力平衡点进行反物质燃料补给。”
他调出数据比对图,七个补给点的信号特征高度一致,如同七个隐藏的加油站。
“这个补给窗口非常短暂,而且位置固定。这就是他们的命脉。”
这确实是个精妙的航行技巧,如同在刀锋上跳舞。敌军为追求极致的突击速度,将生命线压缩成一根横跨星际的钢丝——补给点必须精确到毫秒级窗口,航线不能有丝毫偏差。任何意外都会让整支先锋舰队变成悬在深空的活靶子。
当白发苍苍的沃尔夫上将拄着能量拐杖提出质疑:“就算知道补给点,我们哪来的兵力跨越三个星区实施拦截?”整个指挥部陷入沉默。
王启明调出尘封的“铁砧”战役数据库,将一艘被击毁的敌军巡洋舰残骸三维模型投射到空中。他放大扭曲的导航核心舱,指着某块保存完好的记忆晶体说:“三个月前,这艘船在自毁前秒,向我们发送过一段乱码。”
他当场演示了解码过程:用敌军舰长指纹基因序列作为密钥,乱码渐渐显形为一张星图。当这张星图与刚发现的七颗脉冲星航线完美重叠时,老将军的拐杖“哐当”倒地。
“他们以为自毁系统万无一失,”王启明关掉星图,目光扫过全场,“但绝境中的士兵,总会给敌人留点礼物。”他指着星图上的第七个补给点:“这里,将是埋葬他们的完美坟场。”
“不再正面硬扛。”王启明的声音像超新星爆发前的引力波,在寂静的指挥室里震荡。他伸手划过星图上汹涌的红色洪流——那是足以吞噬星系的敌军主力,指尖所过之处,红色浪涛竟似被无形力场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