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井黑子】
自从那个充斥着重力塌缩与血腥味的夜晚过后，第177支部的那把椅子对我来说就变得格外硌人。一旦周围安静下来，那片废墟前的惨状就会毫无征兆地占据我的视野。
所以我选择了让自己忙碌起来。
除了风纪委员原本的日常巡逻，我向初春要来了所有能申请的协力任务单，开始频繁地向警备员（Anti-Skill）提交协力申请。那些成年人虽然嘴上说着“学生不要太勉强”，但面对近期层出不穷的乱象和人手不足的窘境，最终还是默许了我的存在。
只有在填写那些枯燥的巡逻报告，或者在深夜的街头追逐那些小混混时，我才能短暂地从那份黏稠的愧疚感中抽身。
“白井，把这份文件归档。然后你就回去吧，今天已经太晚了。”
黄泉川爱穗老师将一叠厚厚的资料放在我面前，她看着我的眼神里藏着我不愿面对的担忧。
“我不累，老师。”我接过文件，甚至没有抬头，“而且最近第七学区的治安并不好，多一个人手总是好的。”
黄泉川老师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桌上的通讯器适时地响了起来，打断了她的劝说。
“这里是警备员第七学区支部。请讲。”
通讯器那头传来的是一阵含糊其辞的官腔。
“……是的，这里是樋口脑科学研究所。我们在第七学区的实验设施发生了一起……人员走失事件。我们需要警备员协助搜寻。”
“人员走失？”黄泉川老师皱起眉头，“是研究员还是职员？有没有照片和体貌特征？”
“是……受试者。”对方的声音变得更加吞吞吐吐，“具体资料属于机密，无法通过无线电传输。你们只需要在附近巡逻时留意一下就好。如果在街上发现穿着……特殊服饰，且行为异常的少女，请立刻通知我们回收，绝对不要擅自接触。”
挂断通讯后，黄泉川老师重重地啧了一声。
“又是这种把人当小白鼠的机构。‘回收’？他们以为是在找丢失的钱包吗？”
我也感到一阵不适。黄泉川老师告诉我，在这个学园都市的阴暗面里，这种不把人当人的态度并不罕见。但我还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臂章。
“我去看看吧。反正顺路。”
当我们赶到那个所谓的研究所外围时，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正站在警戒线内，神情焦虑地交谈着。看到警备员的车，他们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配合意愿，反而像防贼一样挡住了入口。
“我们不需要你们进去。”领头的一个男人语气生硬，“只要在外面找就行了。那是我们的重要资产，如果因为你们的粗暴执法而受损……”
“既然是走失人口，确认身份是必要的程序。”我上前一步，打断了他的话，“如果不提供照片和特征，我们怎么找？难道要把街上所有的女生都抓起来给你们过目吗？”
那个男人瞪了我一眼，似乎对一个国中生的顶撞感到恼火，但他还是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模糊的监控打印图。
“没穿鞋。身上裹着像是桌布一样的破布。大概一米六左右。”
图片太模糊了，只能隐约看出是一个留着短发的瘦弱身影。
就在这时，黄泉川老师的对讲机再次响起。
“呼叫黄泉川队长！我们在离研究所三个街区外的小巷里发现了一名伤员！看起来像是被某种极其暴力的手段攻击过。据他的同伴说……”
汇报的警备员顿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
“说他们看到了那个从研究所跑出来的女孩。”
我和黄泉川老师对视一眼，立刻转身上车，向着案发地点疾驰而去。
那是第七学区一条偏僻的暗巷，平时就连流浪猫都不愿意光顾。此刻，这里却充满了刺鼻的血腥味。
一个穿着花哨的不良少年歪斜着倒在地上。他的惨状让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那种肢体扭曲的角度，与其说是被打断的，不如说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强行反转了关节。
这不是普通能力者能造成的伤害。
那几个逃过一劫的混混靠在墙角，等着警备员搜身，脸上满是鼻涕和眼泪，整个人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瑟瑟发抖。
“喂，看着我。”
我蹲在他们面前，尽量让声音保持冷静。
“是谁把你们打成这样的？还有，你们见到的那个女孩去哪了？”
“怪物……都是怪物……”一个混混语无伦次地哭喊着，“那个白头发的……手都没动一下就把阿健的手臂折断了……然后他就带着那个女的飞走了……”
“白头发？”我记下了这个特征，“那个女孩呢？她长什么样？”
“她……”
混混咽了一口唾沫，眼神有些发直，似乎在回忆某种极其不可思议的画面。
“那个女的……长得和那个‘超电磁炮’一模一样啊！”
我感觉自己一口气没喘上来。
“你说……什么？”
我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一把抓住了混混的衣领。
“你说她长得像谁？！”
“就是那个常盘台的王牌！御坂美琴啊！”混混被我吓得大叫，“虽然看起来脏兮兮的，还在发抖，话都说不清楚……但那张脸我绝对不会认错！我们在街机厅见过她好多次！”
姐姐大人？
这怎么可能。
姐姐大人怎么可能穿着破布从那种可疑的研究所里跑出来？又怎么可能被几个混混围住而需要别人来救？
那个总是自信满满、周身缠绕着蓝白电光的姐姐大人，绝对不会露出这种表情。
但是，这个混混笃定的语气，还有那个研究所遮遮掩掩的态度……
一种极其糟糕的预感在我的胃里翻腾，让我感到一阵恶心。
“白井？”不远处的黄泉川老师注意到我的脸色不对，“怎么了？”
“……没什么。”我勉强挤出一个回应，“我去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我松开手，站起身，快步走到巷口，避开人群，手指有些僵硬地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按下拨通键的那几秒钟，听筒里传来的等待音漫长得像是一个世纪。
“……喂？”
电话接通了。
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刚洗完澡后的慵懒和漫不经心。
“怎么了黑子？这么晚还打电话过来。你不是在警备员那边帮忙吗？如果不回来的话我就先洗澡了哦。”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那股几乎要将我压垮的紧张感骤然消散。
“姐姐大人……”我感觉自己的膝盖有些发软，只能靠在旁边的墙壁上支撑身体，“您……现在在宿舍吗？”
“在啊。刚才去便利店买了点饮料，现在正准备吹头发呢。”御坂美琴似乎察觉到了我不对劲的语气，“发生什么事了吗？你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抖。”
“不……没什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
“只是刚刚处理了一个案件，有点想确认您的安全。既然您没事就好。请早点休息。”
“哈？莫名其妙的……”
挂断电话，我看着漆黑的手机屏幕，夜风吹过巷口，带走了身上的燥热，却带不走我心中的那一团迷雾。
姐姐大人在宿舍。
那个混混也没有撒谎的理由。
那么，刚才在这个巷子里，那个长着一张和姐姐大人一模一样的脸，却穿着破布、赤着脚、眼神惊恐的少女……到底是谁？
那个研究所里的“受试者”。
那个被白发的不明人士带走的“怪物”。
我想起了佐藤明美。
那个明明和这一切毫无关系，却总是用一种仿佛知晓一切的悲伤眼神看着姐姐大人的女孩。那个在罗汉柏园里暗示着“光明下的阴影”的女孩。
如果……
一个荒谬到极点，却又让我无法忽视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
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另一个“御坂美琴”呢？
如果佐藤明美当时想要拼命传达给我们的，正是这个被隐藏在黑暗深处的秘密呢？
我抬起头，看向巷子顶部无光的夜空。那个方向，正是那个白发能力者带着少女离开的方向。
事情并没有随着佐藤的死而结束。
恰恰相反，在那具破碎的躯体之后，在这个城市的阴影里，似乎还有更多看不见的幽灵，正在无声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