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黎明前的至暗时刻。
“铁壁堡”如同匍匐在荒漠边缘的巨兽,在稀薄的星光下沉默着,带着一种冰冷的、拒人千里的傲慢。轮台城外的华军前沿阵地上,却是一片压抑着的沸腾。士兵们屏息凝神,检查着手中的燧发枪,将刺刀擦得雪亮;炮手们最后一次校准着“泰安一式”野战炮的射角,黝黑的炮管在寒风中泛着幽光。
中军指挥高台上,蒋琬如同一尊石雕,纹丝不动。他的目光越过数里之遥,牢牢锁定着“铁壁堡”主堡那面最为高大的城墙。寒风卷起他花白的鬓发,也带来了远处敌堡隐约的刁斗声。
“时辰到了。”他低声自语,仿佛怕惊扰了这大战前的宁静。
他缓缓抬起右手。身旁的传令兵心脏骤然收紧,死死盯着那只布满老茧、却稳定如山的手。
“擂鼓!”蒋琬的手猛地挥下。
“咚——!咚——!咚——!”
低沉而雄浑的战鼓声,如同沉睡巨人的心跳,骤然打破了黎明的寂静,也点燃了大战的导火索。
几乎在鼓声响起的同时,早已准备就绪的华军炮兵团阵地上,爆发出连绵不绝的炽烈闪光和震耳欲聋的轰鸣!
“轰!轰轰轰——!”
数十门“泰安一式”野战炮和部分重型攻城炮同时怒吼,将沉重的爆破弹和穿甲弹倾泻向“铁壁堡”的外围工事、箭楼以及主堡城墙。橘红色的火球在罗斯军的防线上次第炸开,硝烟弥漫,土石飞溅。刹那间,地动山摇,原本沉寂的“铁壁堡”仿佛被投入了一座喷发的火山。
罗斯守军显然也早有准备,在经历最初的慌乱后,墙头也响起了还击的炮声,那是他们仿制或原有的老旧火炮,威力与射程远不及华军,但依旧顽强地喷射着火焰和弹丸,试图压制华军的炮兵阵地。
战场上,炮弹尖啸着划过天空,爆炸的火光不断闪烁,勾勒出一幅残酷而壮丽的画卷。
但这一切,都只是序幕。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华军阵地中央,那门被无数沙包和木料加固、覆盖着伪装网的庞然大物——“撼山炮”,代号“雷神”。
它的炮口,粗壮得足以钻进去一个孩童,此刻正以一种近乎垂直的角度,缓缓调整,最终死死对准了主堡城墙的中段。
操作“雷神”的,是炮兵团里最富经验的老兵。他们赤裸着上身,汗水在隆起的肌肉上流淌,喊着号子,将一枚需要四人合力才能抬动的特制巨型攻坚弹,用滑轨艰难地送入炮膛。
“装填完毕!”
“瞄准完毕!”
“请示发射!”
一道道声嘶力竭的汇报传到指挥高台。
蒋琬深吸了一口带着浓烈硝烟味的空气,闭上了眼睛,仿佛在积蓄力量,一息之后,他猛地睁开,眼中精光爆射,吐出一个字:
“放!”
“雷神”的炮长狠狠拉动了发射绳。
没有想象中的惊天巨响,先是一声沉闷至极、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咆哮,紧接着,一股肉眼可见的、扭曲空气的冲击波以炮口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震得近处的士兵耳鼻出血,踉跄后退。
然后,才是一声超越了人类听觉极限、仿佛天空被撕裂的恐怖轰鸣!一团巨大无比的暗红色火球从“雷神”的炮口喷薄而出,那枚沉重的弹体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旋转着,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划过一道低平的弧线,狠狠砸向了目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道死亡的轨迹。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爆炸都要猛烈、都要深沉的巨响,从“铁壁堡”主堡城墙的方向传来!仿佛真有一座小山被凭空撼动!
只见城墙中段,被命中的地方,猛地向内一凹,随即爆开一个巨大的、如同火山口般的窟窿!夯土和砖块如同喷泉般向上激射,然后又化作一场泥石暴雨落下。浓密的烟尘瞬间将那段城墙完全吞噬,甚至能看到城墙顶部有罗斯守军连同他们的器械,在剧烈的震动中惨叫着跌落。
一击之威,竟至于斯!
华军阵地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士气大振!
“继续装填!目标不变!轰塌它!”蒋琬的声音透过传声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决绝。
他知道,仅仅一个窟窿还不够,必须将这段城墙彻底轰塌,才能打开步兵冲锋的通道。
“雷神”开始了它缓慢而致命的咆哮。每一次发射,都伴随着地动山摇和敌堡方向传来的、令人牙酸的墙体碎裂声。
与此同时,在“雷神”和野战炮群的掩护下,华军的工兵和步兵开始动了。他们如同潮水般涌出阵地,扛着壕桥车、云梯,推着沉重的攻城凿,冒着城头稀疏了不少(因炮火压制)的箭矢和偶尔落下的炮弹,奋力冲向护城河。
罗斯守军也从最初的震撼中反应过来,尤其是在主堡城墙遭受重创的情况下,外围堡寨和未被重点轰击的城墙段,抵抗变得异常凶猛。滚木礌石如雨点般砸下,烧沸的热油和金汁(粪便混合毒物)从垛口倾泻,给正在架桥填壕的华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夏侯荣站在主堡内未被波及的望楼上,脸色铁青。他看着那段在“雷神”轰击下不断崩塌、扩大的缺口,眼皮狂跳。他没想到华军的重炮威力竟如此恐怖。
“命令左右两翼堡寨,不惜一切代价,用弓弩和预备队封锁城墙缺口前方区域!把‘毒火烟’给我搬到缺口后面去!等华军靠近了再放!”夏侯荣嘶吼着下令,“还有,把那些牛羊赶出来!”
战场陷入了惨烈的拉锯。华军凭借火炮优势,一步步蚕食着外围防御,艰难地向主堡推进。而罗斯军则依托残存的工事和疯狂的反扑,死死守着每一寸土地。
就在正面战场杀声震天之际,“铁壁堡”西北方向,一片被风沙侵蚀的雅丹地貌中,姜维和他的五百精骑,如同潜行的沙漠毒蝎,已经悄然抵达了预定位置。
他们潜伏在一道沙丘之后,能清晰地听到远处震耳欲聋的炮声和喊杀声,也能看到主堡方向升起的滚滚浓烟。
姜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没有丝毫疲惫,只有猎豹般的专注。他仔细观察着前方罗斯军的后勤营地。营地规模不小,堆放着如山的草料和部分粮秣,守卫看起来比前线松懈不少,但依旧有巡逻的骑兵队。
“将军,看!主堡那边好像被轰开个大口子!”一名眼尖的哨探低呼。
姜维也看到了那个巨大的缺口,以及缺口处隐约可见的混乱。他知道,蒋琬的主力已经吸引了敌军绝大部分的注意力。
“时机到了!”姜维翻身上马,拔出了腰间的横刀,雪亮的刀锋在荒漠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弟兄们!大将军正在正面浴血奋战!现在,轮到我们为大军献上破敌之礼了!”
“目标,敌后勤营地,粮草辎重!随我——杀!”
“杀——!”
五百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流,从沙丘后猛然跃出,马蹄践踏着黄沙,扬起漫天尘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罗斯军毫无防备的后方营地!
几乎在同一时刻,遥远的罗马。
王平站在即将开放的“东方格物展示馆”门前,眉头紧锁。馆内陈列着浑天仪、简仪、精致的瓷器、丝绸、以及一些基础的物理化学演示装置,还有几位从国内带来的医官和格物院博士。这本应是华朝文明与西方世界一次和平的交流。
然而,馆外却聚集了不少人群。并非全是好奇的市民,更多的是些面色不善、眼神狂热的修士和部分被煽动的平民。他们举着简陋的十字架,高声叫嚷着:
“异教徒的巫术!”
“玷污圣城的邪恶之物!”
“滚出罗马!”
甚至有人试图冲击由教廷派来维持秩序的瑞士卫队组成的警戒线。
乔瓦尼枢机站在王平身边,面色尴尬而忧虑:“王大人,请见谅。保罗枢机和他的人……影响力不小。他们散布谣言,说格物馆里藏着诅咒和魔鬼的契约。”
王平面色平静,但眼神冰冷。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信仰冲突,而是司马懿的代理人和教廷内部保守派联手策划的又一场舆论战和心理战,目的就是阻挠华朝文化影响力的扩散。
“无妨,乔瓦尼大人。”王平淡淡道,“真理不惧喧嚣,文明自有力量。他们越是恐惧,越是阻挠,越是证明我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他转身对馆内一位负责演示小型蒸汽机模型的格物院博士吩咐:“按原计划,开馆。他们若敢进来捣乱,自有卫队处置。我们只需将格物之妙,展现给愿意看的人即可。”
就在这时,卢卡悄无声息地靠近,在王平耳边低语了几句。
王平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确定了?‘灰狼’兄弟会的人,和保罗枢机的一个管家有接触?还采购了大量的……火油?”
“是,大人。时间就在昨晚。我们的人一直盯着他们。”
王平看向窗外那些喧嚣的人群,又看了看陈列着珍贵展品的格物馆,心中雪亮。纵火未遂,只是开始。真正的杀招,恐怕还隐藏在这片名为“信仰”的阴霾之后。
西域的战火映红天际,罗马的暗流汹涌澎湃。张圣的华朝,在迈向世界的每一步,都伴随着钢铁的碰撞与无形的绞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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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