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大婚的喜庆气氛尚未完全散去,一封来自北海巡按使陈昭常的六百里加急密奏,被内侍小心翼翼地呈送到了溥仪的御案前。密奏的火漆封印完好,上面沾染着北疆特有的风尘。
溥仪屏退左右,独自在养心殿东暖阁内拆开了奏报。随着目光扫过那一行行沉稳却隐含焦灼的文字,他原本因大婚而略显松弛的眉头,渐渐紧锁起来。
陈昭常在奏报中详细禀明,帝国在北疆(原沙俄侵占区域)大力推行的“改土归流”与移民实边政策,虽成效显着,然亦引发了新的隐患。大量关内移民的涌入,不可避免地侵占了当地布里亚特、鄂温克等游牧渔猎民族的传统牧场与猎场。尽管官府尽力调停、划拨补偿,但根植于生存资源的矛盾,绝非一纸公文所能轻易化解。
近月以来,此类摩擦有升级之势。奏报中提及数起冲突:在贝加尔湖东南岸,移民垦荒队与布里亚特牧民因争夺水草丰美的河谷地,爆发了数百人的械斗,双方互有死伤;在外兴安岭西麓,鄂温克猎户设下的捕兽夹误伤了移民樵夫,险些引发更大规模的村落间复仇……
陈昭常忧心忡忡地写道:“……表面观之,乃民夷争利。然臣恐有心之辈借机煽惑,将民生之争,引向族群之对立,乃至动摇帝国于北疆之统治根基。近日,边境哨所亦报,抓获数名形迹可疑之人员,身上搜出挑拨离间之传单,其来源……疑似与境外势力有关。”
奏报的最后,陈昭常恳请皇帝圣裁,是否需调整北疆治理策略,或增派兵力以弹压可能出现的更大动荡。
放下密奏,溥仪缓缓踱至窗前。窗外是紫禁城秋日静谧的庭院,但他的心绪已飞越千山万水,落在了那片广袤而并不平静的新收复土地上。他深知,军事征服相对容易,但真正的融合与统治,却是一场更为漫长和复杂的战役。民族问题,历来是帝国边疆治理中最敏感、最容易被人利用的弱点。陈昭常的担忧,绝非杞人忧天。
“境外势力……”溥仪低声自语,眼中寒光一闪。他几乎可以断定,这背后必然有那只熟悉的黑手在搅动风云——石原莞尔,或者他代表的日本军方势力,绝不会甘心帝国如此顺利地消化北疆。他们无力在正面战场抗衡,便转而利用这些内部矛盾,企图从内部瓦解帝国的统治。
然而,如何应对?单纯的武力弹压,无疑是下策,只会加剧民族对立,正中敌人下怀。但若一味怀柔退让,则帝国权威何在?移民实边的国策又如何推行?
沉思良久,溥仪回到御案前,提起朱笔。
他并未直接批复陈昭常的请示,而是首先给总参谋长蒋百里下达了一道密旨:“着总参二部,即刻抽调精干力量,组建北疆情报网,重点侦查境外势力(尤其日、俄残部)于北海地区之渗透、煽动活动。务求掌握其人员、渠道、资金流向,必要时,可动用非常手段,予以清除!”
对付暗处的敌人,必须用更隐蔽、更犀利的手段。
接着,他给陈昭常回了一封措辞严厉而又给予明确指示的朱批:“……治大国如烹小鲜,于北疆尤然。民夷之争,首在疏导,次在分利,不得已方可用刑。着尔等会同地方士绅、部族头人,设立‘调解公所’,公平裁断纠纷。移民所占之地,确属部族生计所系者,官中需以钱粮、或它处荒地加倍补偿,不得强占。然,凡有聚众械斗、杀伤人命、散播谣言、挑拨族群者,无论汉夷,皆以重典严惩不贷!帝国律法之下,无分畛域!”
这体现了刚柔并济、依法治理的原则。
最后,他补充了一道看似与北疆事务无关的旨意,传给内政总理孙文:“命农工商部,速于北海地区勘探、设立官营之毛皮收购站、药材加工坊,以公道价格收购当地土产。并选派工匠,传授牧民编织、鞣制之改良技艺,助其增收。另,于各主要聚居点,广设蒙汉学堂,授以帝国官话、文字及实用技艺,孩童入学,可获粮帛补助。”
这是从经济和文化层面促进融合,给予当地民众实实在在的利益和向上的通道,从根本上消弭隔阂。
放下朱笔,溥仪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这几道旨意下去,或许能暂时稳住北疆的局势,挫败外部势力的阴谋。但民族融合与边疆巩固,绝非一朝一夕之功,需要的是持之以恒的耐心、智慧和投入。帝国北疆的蓝图已然绘就,但要将这蓝图化为稳固的现实,还有太多细致入微的工作要做,也有太多隐藏在暗处的阻力需要克服。
帝苑深处的波澜,虽起于微末,却可能牵动整个帝国的北疆战略。他这位皇帝,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在宏大的战略与琐碎的治理之间,找到最精准的平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