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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调得很低,像被稀释的墨汁,刚好够把两人的影子摊在墙上,却照不亮影子之间的缝隙。林启靠在桌沿,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短刃刀鞘,金属的凉意顺着皮肤爬进血管,试图安抚肾上腺素的嘶喊。苏芮站在光屏前,背脊笔直,像一柄被夜色磨到发亮的剑,剑锋朝内,对准自己的心脏。

没有惊慌,没有质问。当威胁的轮廓清晰得无法忽视时,语言成了奢侈品,只剩心跳在胸腔里来回撞墙,像被关进铁笼的鸟,必须学会用喙啄锁。

林启的脑子转得比风扇还快。直接对抗先知等同于把鸡蛋扔向液压机,他需要支点——一个不在先知棋盘上的支点。维克多的脸从记忆深处浮上来,带着惯有的嘲讽笑容,像一张被撕碎又拼起来的扑克牌。找到他,或者逼他再次冒头,是眼下唯一的裂缝。可怎么找?基地像一座被焊死的钟,连回声都得先刷卡。

苏芮动了。

她坐下,掀开工作台,光屏亮起,冷光像一把被拉长的刀,切开她的侧脸。表面看,她在复核基地外围能量场的稳定性;数据层里,她正执行一场无声的大扫除——把过去几天所有试探、扫描、逆向解析的痕迹全部抹平,连 0.1 毫秒的延迟都不留给追踪者。与此同时,她编织出一套全新的“行为外衣”:忠诚、勤勉、只对技术优化感兴趣,对黑箱和古神之遗从不越界,完美得像是先知亲手捏出来的玩偶。

删除、重写、覆盖、漂白,

她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跳跃,

动作轻得像在给婴儿擦身,

却每一击都斩断一条可能暴露的尾巴。

十分钟,

她把自己从“可疑者”洗成“模范生”,

再把脏水倒进大海,

让海浪去销毁证据。

完成清洗后,她调出一份能源消耗报告,

把“备用能源阵列启动延迟 0.17 秒”标红,

附上注释:

“需进一步观察,可能与背景辐射干扰相关。”

这句话读起来像例行公事,

只有林启看得懂——

“背景辐射”= 系统外的混乱,

“启动延迟”= 需要外援,

“0.17”= 他们约定的暗号:

“准备撤离通道”。

他站在饮料机旁,

仰头喝水,

喉结滚动三下,

像把暗号吞进胃里,

再让胃酸把它雕成一把钥匙。

他极轻地点头,

目光扫过光屏,

像扫过一张尚未填写的出境签证。

契约达成,

没有签字,没有握手,

只有心跳在胸腔里同时加速,

像两台被远程同步的服务器,

在黑暗里交换了密钥。

从今往后,

林启是“忠诚的刀”,

苏芮是“勤勉的盾”。

刀要在外出任务时,

把维克多的气味从风里刨出来;

盾要在每一次扫描里,

把先知伸来的手指削成无害的指尖。

他走回床边,躺下,

把短刃塞进枕头底下,

刀鞘贴着耳廓,

像一条随时准备嘶叫的蛇。

她合上光屏,

舱室重新沉入铁灰色,

只剩风扇在低喘,

像一头被拴住后腿的兽,

在梦里练习挣脱。

窗外,浮空城的导航灯一闪一灭,

像一颗被缝进天空的坏牙,

每一次眨眼,

都掉下一粒铁锈味的碎屑。

基地内部,

监控探照灯交错旋转,

把黑暗切成碎片,

却照不亮碎片之间的缝隙。

他们躺在缝隙中央,

听见黑暗在说:

“倒计时,

已归零,

接下来——

是负数。”

林启闭上眼,

在负数的时间里,

给自己下达第一条命令:

“明天开始,

把每一次外出都当成最后一次,

把每一次归队都当成意外。”

苏芮在子进程里写下第二条命令:

“若扫描脉冲再下探 0.1 纳米,

立即切断所有外部连接,

启动自毁伪装,

把‘碎片’封进量子坟场,

钥匙——

只留给心跳。”

灯光彻底熄灭,

黑暗像一块被拉紧的布,

把两只鸟同时裹住。

鸟不鸣,不飞,不挣扎,

只是用喙轻轻啄锁,

每一下都精准地落在同一个齿位,

直到——

锁芯里传来极轻的“咔哒”。

无声的契约,

正式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