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听那宫人说：“陛下，这次是真的！太医已经来诊过脉了，娘娘确实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绝无半分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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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无宸走进内室，看见云芷儿斜倚在榻边。
他脚步微顿，一时没有作声。
这些日子他刻意避着她，其实不是生她的气，而是被自己纷乱的心绪困住了。
那份掺杂着旧影的新情，像团乱麻越理越乱。
正当他出神之际，云芷儿慢慢转过身，抬眼望向他。
两人静静对视着，就在这无声的凝望间，慕无宸忽然觉得这些日子萦绕心头的迷雾，不知不觉散开了。
他不能再自欺欺人了，方才听闻她有孕时，那份从心底涌起的狂喜，比当年被立为太子时还要真切热烈。
这样的心情，骗不了人。
细细想来，或许早在他批阅奏折时，总会不自觉地望向殿外，期待那个蹦跳的身影出现；又或许在他一次次为她善后时，看着她全然依赖的模样，心底便会泛起难以言喻的满足。
这点点滴滴的瞬间，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在他心头悄然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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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孕之后，两人不仅尽释前嫌，感情也比从前更加亲密。
云芷儿因怀着龙嗣被破格晋封为妃，自此两人蜜里调油，恩爱非常。
直到这日午时，云芷儿在殿内摆了一桌精致菜肴。
见慕无宸进来，她立即含笑迎上前，殷勤地为他斟了杯酒。
“臣妾听闻陛下近来为朝政操劳，时常批阅奏折至深夜。见陛下这般辛劳，臣妾实在心疼得很。”
“今日特意让小厨房备了陛下爱吃的几样菜，您快坐下尝尝可还合口味？”
慕无宸接过酒杯在指间轻轻转动，眼底带着几分了然：“今日这般殷勤，朕瞧着不像是心疼，倒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云芷儿被他点破心思，非但不恼，脸上的笑容反而愈发灿烂。
她顺势又往他碗里夹了块糖醋排骨：“陛下尽会打趣人。这是小厨房新来江南厨子的拿手菜，您快尝尝看。”
慕无宸没再接话，当真执起筷子安静用膳。
云芷儿见他这般淡淡的，心里不免着急。
她放下筷子等了半晌，也不见他问一句“怎么不用了”，只得又寻了个话头：“陛下，臣妾这些日子不知怎么了，夜里总是睡不踏实。”
“不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就是半夜突然醒来后，再难入睡。”
慕无宸继续吃着菜，头也不抬地说：“许是你亏心事做多了吧，所以才夜不能寐。”
云芷儿被他接连点了两次，脸颊微微发烫，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眸，随即又抬起，然后伸手拿起拿起筷子为他布菜。
“陛下今日怎么总打趣臣妾？”
“快吃菜吧！这青菜清爽，解腻。”
“臣妾瞧着你都清减了，连下巴都尖了些，可别太劳累了。”
慕无宸瞧着她这副被惹毛又不敢发作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心下一软，便不再逗她。
他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她碗里：“一直叽叽咕咕说个不停，快吃吧。别失眠没好，又把自己饿着了。”
云芷儿见他态度放软，眼睛顿时一亮，见时机正好，正要开口说正事，却被慕无宸抢了先：
“姜充容的事，朕已经让人压下去了，这次就算了，下次不许这样了。”
云芷儿忙道：“陛下，臣妾也不是存心的。”
“臣妾怀疑她在安胎药里动了手脚，一时气不过才命人打了她几板子小惩大诫，谁曾想她这般不禁打……”
慕无宸静静地听她说完，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朕明白你是护子心切。往后朕会派贴身侍卫守在紫兰殿，护着你与孩子的周全。”
“如今你最要紧的是安心养胎，莫再为这些事劳神费心。”
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先前允你每月往家里递信、让父母入宫探望的事，暂且先放一放。等后面再说吧。”
云芷儿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可想到自己这次惹出的麻烦，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得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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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无宸刚结束与藩属国使臣的三日会谈，正要登上御驾回宫，就见贴身太监慌慌张张跑过来，扑通跪在轿前。
“陛下！紫兰殿传来消息……云妃娘娘......娘娘她小产了！”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
他当即掀帘下轿，夺过侍卫手中缰绳翻身上马，朝着皇宫方向策马扬鞭。
待匆匆赶回紫兰殿，一进门就看见云芷儿独自坐在地上，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她原本正呆呆地望着窗外，听到动静才慢慢转过头。
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往常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此刻空洞得骇人，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里蛀空了，再寻不着半分神采，连一丝情绪都看不到了。
“芷儿。”慕无宸蹲下身，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他一遍遍抚着她的背，可那具身子仍在他怀中不住地发抖，像片被风吹落的叶子。
望着她这般模样，他只觉得心口阵阵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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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后，慕无宸日日都来紫兰殿陪着她。
他变着法子说好话，许下无数珍奇赏赐，温言软语地哄了又哄，劝了又劝。
可不管他怎么说，云芷儿仍是整日蜷在寝殿角落，连用膳都要宫人再三劝说才勉强动几筷子，从早到晚望着窗外发呆，始终一言不发。
慕无宸已经连续好几夜没能睡个安稳觉了。
孩子没了，他何尝不心痛？
可比起那个无缘得见的孩子，他更不忍心看着云芷儿这般日渐憔悴。
望着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心头忽然冒出个荒唐的想法：若是从来不曾有过这个孩子该多好，至少她不必经历这般剜心之痛。
这日清晨，他揉着发痛的额角，对侍立一旁的总管太监吩咐道：“去国公府传旨，让云轻轻即刻进宫。”
“命她住进紫兰殿，好生陪着云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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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云轻轻的精心陪伴下，云芷儿脸上渐渐有了笑容，也不再整日对着窗外发呆了。
然而慕无宸却清楚地察觉到她眼神里的变化。
从前她望向他时，那双杏眼总是亮晶晶的，满含着毫不掩饰的欢喜与依赖；如今却只剩刻意堆起的笑意，那眼神更像是在打量一件必须握在手中的器物，将他当成了不得不牢牢抓住的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