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真眼睁睁的看着傅闲的背影消失在他身前。
急忙的伸手,连衣角都来不及抓住。
“师尊!”黎真迈开脚步想要追上去,可傅闲就像是原地消失一样,黎真眼前看到的是一片黑暗。
也不是完全黑暗,跟平常没有点灯的黑夜一样,眯着眼睛仔细看,也是有一定可见度的。
他似乎走在一条小路上,脚下踩着泥地,鞋底有细小的砂石摩擦的咯吱声。
气温升高,不像先前那样寒冷。
越往前走,亮度越高,可见度越清晰。
这是一条普通的乡间小道,可以在任何一个村子都能见到。
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两边是一些矮小的杂草。
普通的泥巴路,天气好了就好走,要是遇到大暴雨,泥巴路就成了淤泥路,大家都不乐意走,又因为这是必经之路,不得不捏着鼻子走,后面村子里的人筹钱铺了条石子路,只是因为预算不足,路只铺了一半。
黎真停下脚步。
石子和泥巴泾渭分明,他前面的路则是有一颗颗石子铺起来的,石头是河里的鹅卵石,形状颜色各异,但又大不到哪去,奇特不到哪里去,用来铺石子的石子大多都是圆滑的。
因为修到最后没钱了,最终别出心裁的在道路的尽头用了方方正正的石头,当做最后的界限。
这石头的方正并不是人为凿出来的,而是来自天然的妙手,所以这方正的棱角也是圆润的。
路是从村子里面开始修的,如果要从村子进去的话,这里就是起点。
看到方石子,每个在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已经离家不远。
黎真大部分的时候都在村子里面,偶尔会跟着阿娘一同出门去镇上卖东西,顺便赶集,这样一来一回,导致到村子里天色就晚了。
小黎真有些怕黑。
这并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情,阿娘这样安慰他,自己小时候也可怕黑了,在外面的时候生怕黑暗中冲出大老虎把自己吃掉;等上床睡觉了,在黑暗里的感官无限放大,总能听到一些异响,也会害怕。
“等长大了就好了。”黎锦温暖的手掐掐黎真的小脸蛋。
“那要是长大了还怕黑呢?”黎真不安的问。
“那也没什么呀!你知道吗,你爹他那么大一个人,长那么高,怕老鼠!还不敢吃田螺,说田螺肉长得很可怕。”黎锦对于某个下落不明的负心汉并没有过分谩骂,偶尔会提起,如同提起普通的趣事一样,黎真对没见过的亲爹没有憎恨也没有过分憧憬,也是黎锦的不咸不淡态度带来的。
“那我不怕老鼠,还喜欢吃田螺!”黎真吸着口水,“又香又辣的,可好吃了。”
“那我们明天一起去捞田螺,好不好?”黎锦问。
“阿娘陪我,我一个人捞就可以捞好多,你不要下水。”黎真很快忘记了黑暗所带来的不安。
说话间,他们踩到了石子路上面的边缘。
“而且也不用怕呀,看不见路,脚上也是能踩到路的,踩到石子,我们就到家了。”黎锦说。
眼前的黑暗渐渐褪去,换成了夕阳西下的场景,自然是没有白天明亮的,但总比刚才一片黑暗的好,能看清很多东西。
方方正正的石子边缘,村口的大榕树,这棵榕树是村子里面第二老的榕树,年龄最大的那棵榕树在他家,比村口的还大。
黎真记得有一次,阿娘染了风寒卧病在床,而他则是替阿娘到镇上卖布匹,那是他第一次一个人出门,阿娘本来想要送他出门门的,被黎真拒绝。
“生病了要好好休息,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那我等你回来,路上要小心。”
一个人的出行,没有想象中的可怕,也没有那么轻松,可终究还是成功了。他到镇上卖了布匹,学着阿娘的样子讨价还价,最后得到了可观的数目。
黎真非常自豪,他可以更好的分担家务了!
黎真又买了些日用品,想着阿娘生病该吃些好吃的,又买了糕点和肉包子。
好香啊,黎真想,多吃些好吃的病也好得快,这些都是阿娘的,他一口也不动。
黎真把钱和吃的都放进自己的小包袱里面装好贴身背着,肚子饿了就吃家里带来的面饼和水。
他一整天都在镇上,除了固定的老板,家里还卖一些散布,手帕,头巾这些的,摆在摊子上供人挑选,全都是一文钱。
这天生意不错,到了傍晚就没剩多少,他坐着牛车和别人一块回家,黎真又去药铺买了些驱寒的药草,耽误了时间。
他去的晚,跟他一块的都是别村人,等车子到了隔壁村以后就停下来,车夫把黎真赶下车,让黎真自己走回家,还欺负黎真是个小孩子,没有把差的车费给他补回去。
平常他跟娘亲也是在隔壁村就下车之后再走回去,这样可以省下两文钱,如果是黎真一个人的话,就是一文钱。
黎真鼓起勇气要车夫还钱给他,本来定好了应该是在他村口下牛车的。
黎真被车夫说哭了,抽抽噎噎的自己走掉,想着不能让阿娘担心,就憋住眼泪,将脸擦干净,去想开心的事情,从隔壁村到家里还有很长一段路呢,足够让眼眶没那么红。
很奇怪,他知道这条路很长,可是为什么走的那么艰难呢?明明之前阿娘在的时候就没有这么辛苦。
黎真走的脚底发酸,好在鞋子没有被磨破,只是他的脚起了水泡,很疼。
背后的糕点和包子早就已经凉了,要热一热才好吃,黎真想,等到家就不说自己被车夫骂,就说自己多玩了一会,再告诉阿娘自己今天把布都卖得差不多了。
暮色四合,他看见了熟悉的石子路,抬头朝前方看过去的时候却看到熟悉的身影。
是阿娘。
她提着一盏灯笼,又多加了一件厚衣服,把自己穿的暖暖的不让他担心,站在榕树下等着他。
“阿真。”她温柔的唤。
看见那张笑脸,刚才给自己建立的防线轰然倒塌,受到的委屈像潮水一样涌上来,眼眶一热,哭着跑过去抱住她。
告诉她,今天自己学会了和老板讨价还价把布料以好的价格卖出;摆摊的时候懂得吆喝,大家都夸他;自己给她买了糕点和肉包子,还有对身体好的药。
“那个赶牛车的欺负我……明明自己不愿意多走路,还说我懒,还不把钱补回来……”
黎真哭的一鼻涕一把泪,黎锦则是轻轻的拍着他的背,等他哭得差不多了,给他擦干眼泪,牵着黎真的手,带他回家。
“等我病好了,我们一起把钱拿回来,好不好?”
“好……还是算了,要是吵架的话,以后就不好坐牛车了,但是下次他再要多收我钱的话,我肯定会要回来的!”
“你是不是怕我被欺负?”
“嗯……”
黎真记得回家之后,阿娘已经提前做好菜,有他想吃的田螺,还有猪油渣炒酸菜,裹着粗面饼,很好吃,包子他们一人一个,重新热一遍之后也很好吃,香喷喷的。
他们还吃了一些糕点,那一顿吃的非常饱,非常满足。
“阿真。”
眼前那张脸,如同先前在梦里所见到的那样健康红润。
神情和记忆中温柔的充满爱意的模样对上。
相同的路,相同的村口,相同的榕树下。
记忆中的那个人,笑意盈盈的望着他。
“你回来了呀,我一直在等你呢。”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