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陨星沉接大荒,寒芒蚀骨透甲裳。
风摇铁索鸣如泣,血溅残旗碎若霜。
九死仍寻生路窄,千伤未改寸心刚。
忽闻异啸穿云裂,暗影翻涌覆日光。
辐射海边缘的废弃空间站“望舒”,像一枚生锈的指甲嵌在小行星带里。沈青枫用机械臂推开舱门时,铁锈簌簌落在肩头,红棕色的粉末混着空间站循环系统的霉味扑面而来。他偏头避开飞溅的金属碎屑,耳麦里传来江清的低笑:“这破地方比你上次闯的蚀骨者巢穴还臭。”
“总比被卢照邻的舰队追着打强。”沈青枫回怼着,目光扫过舱内——歪斜的金属架上结着蛛网般的冷凝管,淡绿色的冷却液顺着管壁滴落,在地面积成荧光闪烁的水洼。月痕牵着烟笼的手,白色连衣裙的裙摆扫过地面,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碧空,扫描氧气浓度。”
白裙AI的虚拟形象在他眼前转了个圈,指尖划过半透明的面板:“氧含量19%,辐射值超标3倍,建议开启过滤面罩。”话音未落,角落里突然传来金属摩擦的尖啸,三只二阶蚀骨者从通风口跌出来,墨绿色的涎水在地上烧出滋滋作响的小洞。
“来得正好。”孤城活动着指关节,源能在他拳头上凝成淡蓝色的光团,“刚想活动活动筋骨。”他侧身躲过蚀骨者的利爪,手肘狠狠撞在怪物的关节处,脆响伴随着腥臭的液体飞溅。江清的机械弓嗡鸣着射出箭矢,精准钉住另一只蚀骨者的眼睛,箭尾的传感器还在微微颤动。
沈青枫正要加入战局,却注意到蚀骨者脖颈处嵌着的微型芯片——银灰色的外壳上刻着半朵梅花,与苏云瑶实验室的标记一模一样。他突然按住孤城挥出的拳头:“等等,这些是改造体。”
话音未落,空间站的应急灯突然亮起,惨白的光线照亮了穹顶的涂鸦——歪歪扭扭的唐诗被人用红色颜料写了又划,“床前明月光”的“月”字被改成了骷髅头的形状。烟笼突然抓住沈青枫的裤腿,银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哥哥,上面有人。”
头顶的管道发出沉重的碾压声,一个穿着破洞宇航服的人影砸落在地,头盔裂开的缝隙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那人挣扎着摘掉头盔,露出被辐射灼伤的脸——左眉骨上有道月牙形的疤痕,正是三年前在第三穹顶失踪的机械师画眉。
“你怎么会在这?”沈青枫的机械臂不自觉地握紧,三年前画眉为了帮他拆除定位针,被议会的追兵炸成重伤,所有人都以为她早就死了。
画眉扯了扯嘴角,露出半颗断牙:“托你的福,捡了条命。”她的右手已经换成了机械义肢,金属手指捏着个闪烁的存储器,“但你们不该来,这里是卢照邻的‘源能养殖场’。”
“养殖场?”月痕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不小心踩碎了地上的荧光水洼,绿色的液体溅在她的鞋面上,“那些蚀骨者……”
“都是用活人改的。”画眉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在她的机械义肢上晕开,“包括我这条胳膊。”她撸起袖子,义肢与皮肉连接处的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议会在研究‘源能共生体’,失败品就丢到这当诱饵。”
沈青枫的系统突然发出警报,碧空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检测到高强度源能反应,坐标东南区,距离300米。】江清突然指向通风管道,那里的金属网正在剧烈晃动,伴随着无数细碎的抓挠声。
“是‘蜂群’。”画眉的机械眼突然弹出红外线扫描界面,“改造失败的低阶蚀骨者,没有自主意识,只会循着源能波动撕咬。”她将存储器塞进沈青枫手里,“这是他们的实验数据,你们快走,我断后。”
“要走一起走。”沈青枫按住她的肩膀,注意到她脖颈处的源能抑制环——那是议会特制的刑具,每小时会释放一次电流,“我帮你拆掉这个。”
画眉突然甩开他的手,机械义肢的关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别碰!这玩意儿和我的神经连在一起,拆了我会变成疯子。”她突然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舱室里回荡,“再说,你们带个累赘也跑不远。”
蜂群撞破通风管的声音越来越近,青箬突然举起自制的盾牌:“我知道有条货运通道!以前跟着勘探队来过。”男孩的塑料布帽子被气流掀飞,露出被酸雨灼伤的斑秃,“从这里直走,穿过三个气闸就能到停机坪。”
沈青枫看了眼腕表,秒针每跳动一下,蜂群的嘶吼就更近一分。他突然拽住画眉的机械臂:“断后也得有家伙,你的工具箱呢?”画眉愣了愣,指了指角落里的金属箱——那是她当年被炸飞时唯一抢救出来的东西。
箱子打开的瞬间,江清吹了声口哨。里面除了常用的扳手螺丝刀,还有三枚改装过的手雷,引信上缠着红色的导线。画眉拿起一枚抛给孤城:“‘烟花’牌,威力够掀翻半个舱室。”她的机械眼突然转向沈青枫,“但你得答应我,出去后把数据发给晴川,让全宇宙都看看卢照邻的嘴脸。”
“不止。”沈青枫的机械臂突然展开成镰刀形态,寒光在应急灯下泛着冷白,“我们还要炸了这鬼地方。”
第一个气闸的门锁锈得死死的,朱门贴在金属壁上听了听,突然用拳头砸向右侧的控制面板:“里面的线路没断,我能接。”少年的指尖泛着淡金色的源能,在布满灰尘的按钮上飞快跳动。蜂群的嘶吼已经近在咫尺,最前面的几只已经露出了獠牙。
“还有30秒。”朱门的额头上渗着汗珠,机械锁发出咔哒咔哒的转动声。孤城突然将一枚“烟花”手雷扔向蜂群,爆炸声震得舱顶落下无数碎屑,暂时挡住了怪物的去路。气闸门刚打开一条缝,沈青枫就拽着画眉钻了进去,月痕和烟笼紧随其后,江清转身射出火箭矢,精准地炸毁了身后的通道。
第二个气闸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墙壁上贴着泛黄的实验报告。沈青枫瞥见其中一张照片——十个穿着白大褂的人站在培养舱前,最左边的正是寒山博士,而他身边的年轻人,眉眼竟与烟笼有七分相似。“这是……”
“十年前的基因修复项目。”画眉的机械义肢突然指向照片里的培养舱编号,“烟笼的父亲是主研究员,后来被寒山灭口了。”她的机械眼闪烁着红光,“议会一直在找烟笼,因为他是唯一稳定的‘源能容器’。”
烟笼突然抓住沈青枫的手,掌心的温度低得吓人:“哥哥,我不想变成怪物。”男孩的银色瞳孔里映着培养舱的影子,那些浸泡在绿色液体里的躯体,个个都长着和他一样的银色眼眸。
“不会的。”沈青枫蹲下来,用袖子擦去他脸上的灰尘,“你是我们的队友,永远都是。”他的指尖刚触碰到烟笼的脸颊,气闸突然剧烈晃动,外面传来金属撕裂的巨响——蜂群突破了第一道防线。
第三个气闸的门是开着的,但门口站着个穿黑色军装的女人,肩上的将星在应急灯下闪着冷光。尽欢的枪口指着沈青枫的胸口,嘴角却带着诡异的笑意:“好久不见,沈队长。”
“你怎么会在这?”江清的机械弓瞬间拉满,箭头对准尽欢的眉心。
尽欢突然扔过来一个存储器:“自己看。”里面的视频显示,白日议长正在给卢照邻打电话,背景里的蚀骨者培养舱上,贴着“第63代候选者”的标签——照片上的少年,赫然是十年前的沈青枫。
“议会早就知道系统的事。”尽欢突然收起枪,撕开自己的袖口,胳膊上的源能抑制环正在闪烁,“我和画眉一样,都是棋子。”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沈青枫身上,“但我知道怎么关闭养殖场的自毁程序。”
画眉的机械义肢突然指向尽欢的后腰:“她在撒谎,那是引爆器。”女人的手果然按在一个银色的按钮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只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尽欢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哭腔,“你们以为炸了这里就能解决问题?卢照邻的舰队已经在跃迁了,目标是地球。”她突然拽开领口,露出锁骨处的刺青——半朵梅花,与画眉机械臂上的标记正好拼成一朵完整的花。
“你们是……”沈青枫的机械臂不自觉地展开,却被画眉按住。
“她是我妹妹。”画眉的机械眼黯淡下去,“当年为了救我,被迫加入议会。”她突然抢过尽欢手里的引爆器,塞进沈青枫手里,“自毁程序在停机坪的控制台,你们去炸了主反应堆,我和尽欢拖住蜂群。”
尽欢突然抓住姐姐的手腕,机械义肢与血肉手臂的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一起走,姐。”她的眼泪混着脸上的油污滑落,在下巴处汇成小小的水洼,“我早就准备好逃生舱了。”
停机坪的穹顶破了个大洞,星光像碎玻璃一样洒在积满灰尘的飞船上。最角落里的“青枫号”还保持着起飞姿态,只是左翼的装甲布满了弹孔。沈青枫刚启动飞船的自检程序,就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画眉和尽欢正被蜂群追着跑,姐妹俩的机械臂都展开成了刀刃形态。
“快关门!”孤城拽着烟笼跳进驾驶舱,江清的最后一支火箭矢射向蜂群,却被一只三阶蚀骨者的骨盾弹开。沈青枫按下关门键的瞬间,画眉突然将尽欢推进舱内,自己却被蜂群的利爪贯穿了胸膛。
“姐!”尽欢扑在舱门上,看着画眉的机械义肢渐渐失去光泽,那些红色的导线像断裂的血管垂落下来。画眉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但声音被蜂群的嘶吼淹没。沈青枫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夜晚,她也是这样笑着说“下次给你装个更好的反追踪芯片”,然后在爆炸声中消失在火光里。
“青枫号”的引擎发出轰鸣,沈青枫强忍着回头的冲动拉升飞船。透过舷窗,他看到画眉按下了手里的引爆器,整个空间站在一片白光中崩解,那些绿色的培养舱像破碎的琉璃,在星空中划出短暂的弧线。
尽欢蜷缩在货舱的角落,用机械臂抱着膝盖。月痕递过去一块压缩饼干,女孩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对不起。”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定位针的事,议会清洗的事……都是我做的。”
月痕摇摇头,将自己的抑制剂分给她半支:“我哥说,活着的人要向前看。”女孩的白色连衣裙在货舱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手腕上的源能抑制环已经被沈青枫拆掉,留下一圈浅浅的红痕。
沈青枫正在驾驶舱调试坐标,碧空突然弹出一个新的面板:【检测到未知信号,来自银河系边缘。】信号被转换成音频,是段断断续续的唐诗朗诵,“……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声音苍老而沙哑,像被砂纸磨过的金属。
“是陈子昂。”孤城突然凑过来,他的源能感知比系统还敏锐,“他还活着。”男人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三年前在源能监狱,正是陈子昂用最后的力量炸开围墙,让他们得以逃生。
江清突然指向雷达:“有舰队正在接近!”屏幕上的光点越来越密集,呈包围态势向“青枫号”靠拢。卢照邻的旗舰“玄冥号”像一头黑色的巨兽,在星海中缓缓展开侧翼,炮口的红光映红了整片星域。
沈青枫突然切换到手动驾驶模式,飞船在陨石带里做出一个惊险的翻滚:“碧空,启动火种形态。”白裙AI的虚拟形象突然变得严肃:“能量储备不足30%,强行启动会导致核心熔毁。”
“那就熔毁。”沈青枫的机械臂在控制面板上飞快跳动,“总比被当成实验品强。”他突然转头看向货舱的方向,月痕正和尽欢一起给烟笼讲唐诗故事,男孩的银色瞳孔里映着舷窗外的星光,像落满了碎钻。
“青枫号”突然发出一声龙吟,金色的光翼从船体两侧展开,将陨石带照得如同白昼。沈青枫握紧操纵杆,在卢照邻舰队的炮火中冲出一条血路。透过火光,他仿佛看到画眉和陈子昂站在星尘里,笑着朝他挥手,背景是正在重建的穹顶城,孩子们在广场上朗诵着“春江潮水连海平”,声音清亮得像风铃。
星沉月坠裂长空,舰影穿梭火网中。
铁骨已承千处伤,冰心犹向九霄雄。
血凝甲胄浑如绣,汗浸征袍半作虹。
忽有狂澜吞日月,锋芒未改剑先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