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蕴宁的讲课风格明显偏向实战。
她面对的主要是已经具备理论基础的研究生及以上，因此课程的深度与跨度都拉得很高。
当然，她并不知道——
来蹭课的学生里，其实有不少本科生。他们一边听一边奋笔疾书，旁边记满了问号和感叹号。
而此时，姜蕴宁也还没有意识到：
“理论基础”四个字，在她和普通学生心里，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
她理解的理论基础像搭积木一样自然，是那种被她随手一带就能串成十几个公式、几个模型的程度；
而对于研究生来说，许多知识点在当初考试周结束那一刻，就已经整齐地还给老师了。考研固然复习过，可……
于是，即使大家都有巨大的内驱力在撑着，他们依旧学得很吃力，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跟着姜蕴宁往前走。
直到半个小时后，终于有人撑不住了。
坐在前排的佟雯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举手。
姜蕴宁停下来，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示意。
佟雯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声音都有点发虚：
“姜老师……您讲的内容融合得……太高了。我……完全跟不上。”
她话音一落，整间教室的空气都紧了一瞬。
姜蕴宁神色依旧平静，只环视了一周。
她这一眼扫过去，底下坐着的，像是一群脸上写满了“迷茫”的人类幼崽。
干干净净的眼神，甚至还带着一点没有被知识污染过的美感。
她沉默了。
梯形教室里瞬间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就像等待着她的雷霆之怒。
片刻后，她抬头，看向佟雯：
“同学，你先坐下。”
佟雯如蒙大赦地坐下去。
紧接着，姜蕴宁开口：“课程内容跟不上的，请举手。”
“哗啦啦——”
整整一片手齐刷刷举起来，一眼望不到头。
那阵势，就像海浪一样，猛地冲击过来，让她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
姜蕴宁：“……”
她再次沉默了。
这些年身边都是高阶科研同行，她已经很多年没有面对过基础如此薄弱的学生了。
姜蕴宁慢慢放下手中的笔，深吸了一口气。
她没有生气。
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调整心态。
姜蕴宁忽然想起，上课前校长亲自接见她时，还拍着胸脯保证：“这一届研究生，是本校这些年综合素质最高的一批。”
见鬼，她居然就信了，都没有出套测试卷，摸一下他们的老底。
她原以为，来听她课的这批学生，应该已经具备“扎实的理论基础”，只需要她带他们做更高层次的融合与延展。
现在看来，是她想得太简单，也太高估大家了。
如果按她原来的标准讲下去，那就不是在上课，浇灌祖国的花朵了，而是在摧残了。
姜蕴宁想了几秒，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丝的无奈，“好。我现在清楚了。”
教室里几百号人全都绷紧着，等着她接下来的决定。
姜蕴宁顿了顿，目光扫过全班，继续说道：“课程整体的难度不会降低，但前两个月，我会适当调整节奏，让你们先把基础打牢。”
教室里顿时响起轻轻的松口气声。
她收回目光，语气缓慢而坚定：“不过，别高兴得太早。你们即将面对的，是科研。而科研的广度和深度，远远超出你们的想象。接下来，我只是把前两个月的任务往后压，这意味着后面，你们面对的压力会大一些。如果你们跟不上，也可以申请转班，没有问题。”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几个努力笔记的学生身上，“但如果你们相信我，也相信你们自己——就逼自己一把。等你们真正学会了，掌握了，你们会发现，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到的世界，是多么辽阔。”
她微微一笑，又补充道：“当然，有任何不懂的，不论难易，都可以来问我。你们可能会从我这里得到不一样的答案，甚至全新的思路。”
她将资料收拾整齐，拿起笔，目光在黑板和学生之间来回扫过，“原本我按你们研究生阶段的课程进度来设计内容，但现在看来……”
她微微顿了顿，扫了一眼那片此起彼伏的小白手，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我得从你们真正的‘基础’开始讲起，把前期漏洞补上，然后再继续往深处走。”
学生们集体低下头，有的羞愧，有的松了口气。
后排的青年老师们也松了口气。
脸总算是保住了。
其中一位男老师轻声对旁边的同事说：
“幸亏刚才那位女同学勇敢发言了，不然继续听下去，我一个老师跟不上研究生的课，传出去太丢人……”
另一位立刻点头，深有同感：“当初被导师支配的恐惧又来了。”
接着，又有老师补充道：“倒也不是听不懂，而是同样的知识点，在她这里完全变了样。她把知识融会贯通，站在更高的维度讲课。和我们平时接触的零散知识点，完全不是一回事。”
前排的佟雯更是脸都红了，心里却轻松到快哭出来。
原来不是她一个人听不懂。
起初，她还能勉强听懂前几分钟的内容，可几分钟后，就觉得自己云里雾里了。周围同学一个个埋头认真记笔记，那种专注的氛围又让她倍感压力，仿佛不努力就会被甩得更远。
姜蕴宁的目光重新落在黑板上，语气变得冷静而有条理：
“既然大家的基础水平不一致，那我们就统一一下基础。”
她抬手写下几个关键词，动作干净利落：
模型拆解
公式溯源
逻辑复盘
“三步走。我们先把旧基础捡起来，再把新基础打稳，然后继续往上。”
她转过身，声音清晰坚定：“因为没有摸底考试，我不太清楚你们的基础情况。在讲课过程中，有不懂的地方就直接问我。”
此话一出，教室里终于真正安静下来。
所有听课的人也安心了，眼神重新亮起来。
姜蕴宁来国防大学授课的消息像一阵风，迅速传遍了各大高校。
应几所重点高校的请求，国防大学特别开设了网络课堂，允许其他学校的学生同步听课。
没想到，除了现实教室座无虚席，网络上的报名人数也同样爆满，差点把学校的服务器给干崩溃了，好在技术人员紧急加班才勉强撑住。
学生们在屏幕前摩拳擦掌，在线讨论区里刷屏不断。
名人效应在这时候有了具体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