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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走多远,绕过一片茂密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小巧的、看似废弃已久的草屋静静立在空地中央,草屋周围,尤其是旁边的一小片湿地旁,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在空中飞舞,如同一条流动的、闪烁着绿光的星河,又像是谁打翻了装满星光的篮子,将璀璨泼洒了这一地。

光芒闪烁,层层叠叠,忽明忽灭,将草屋和周围的景致笼罩在一片梦幻迷离的光雾之中。比之前在小河边看到的,更要壮观数倍。

“哇……”嬴娡忍不住低低惊叹了一声,眼睛瞬间被点亮了。她快走几步,置身于这片萤火之海中,仰起头,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仿佛想要接住那些坠落的光点。

之前的恐惧、忧虑、沉重的心事,在这极致的美景面前,仿佛真的被这萤火虫的光芒驱散,烟消云散了。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露出了今夜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轻松的笑容。

荆云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没有再上前打扰。他看着她在萤火中舒展的身影,看着她脸上终于绽放的笑颜,觉得比自己亲眼看到这美景还要满足千百倍。他悄悄握了握拳,心中暗道:值了。哪怕之前的行为再蠢,能换来她此刻的笑容,也值了。

夜风拂过,带来青草与湿润泥土的气息,无数的光点在风中摇曳生姿,环绕着草屋前那抹素色的身影,构成了一幅荆云此生难忘的画面。

荆云正静静欣赏着嬴娡沉浸在萤火中的侧影,为她脸上终于露出的轻松笑意而感到心安。忽然,她像是感觉到了他专注的视线,毫无预兆地回过头来。

万千流萤在她身后翩跹起舞,如同为她披上了一袭闪烁的星纱。她的眼眸在萤火的映照下,亮得惊人,直直地撞入了荆云毫无防备的眼底。

四目相对。

就在这一瞬间,嬴娡感觉自己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距离如此之近,近到她可以清晰地看到少年眼中毫无杂质的真诚,那里面盛满了纯粹的担忧、笨拙的讨好,以及此刻毫不掩饰的、因她回眸而乍现的惊喜与慌乱。那是一种不掺杂任何功利与算计的眼神,干净得像山间的清泉,与他先前故作冷厉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眼神,纯粹得让她心惊。

而更让她心神俱震的是,在这张尚带稚气却难掩俊朗的脸上,在这真诚眼神的深处,她竟然隐约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个埋藏在她心底深处,不敢轻易触碰的身影。

是错觉吗?

是因为这迷离的夜色,还是因为这蛊惑人心的萤火?

嬴娡恍惚了。她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目光死死地锁在荆云脸上,试图从那双眉眼、那鼻梁的弧度、那紧抿的唇线中,找出更多熟悉的证据。心潮剧烈翻涌,带着一种酸楚的、难以置信的悸动。

她看着他,仿佛要透过他,看到另一个时空,另一个人。

那一刻,一种强烈的、近乎失控的冲动攫住了她。她想要确认,想要触碰,想要抓住这虚幻的影子。

在荆云被她看得有些不知所措,耳根微微泛红,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嬴娡动了。

她像是梦游一般,慢慢地、一步步地向他靠近。她的眼神依旧牢牢地盯着他的脸,带着一种荆云无法理解的、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探究,有迷惘,还有一丝……深切的哀伤?

荆云僵住了,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他看着那张在萤火微光中美得不真实的容颜向自己靠近,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冷香,混合着青草与夜露的气息。他心跳如擂鼓,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靠近,大脑一片空白。

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近到他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近到他能看清她长睫上似乎沾染的、未干的湿意。

嬴娡抬起手,动作极其缓慢,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似乎想要抚上他的脸颊,想要更真切地确认那虚无缥缈的相似。

她的指尖,在即将触碰到他肌肤的前一瞬,停住了。

指尖在即将触碰到他年轻脸颊的最后一寸距离凝滞。

萤火虫的光点在他轮廓周围晕开柔和的微光,这光芒穿透了她恍惚的视线,让她骤然清醒——荆云像某个人,却又不是那个人。他有自己独特的眉眼,带着少年人的锐利与尚未完全褪去的青涩;他有他自己紧张时微微抿起的唇线和因无措而轻颤的睫毛。

他是荆云。是真实的、站在她眼前的、眼神清澈真诚的十五岁少年。

而她梦里反复出现、心底深深镌刻的那个身影,那个或许与她已有生死之隔、此生再难相见的人……终究只是幻影,是抓不住的风,是水中破碎的月。

他是他,是那么真实而美好地立在眼前,指尖几乎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而那个人……嬴娡绝望地想,那个人,或许穷尽她这一生,都只能在回忆与梦境中徒劳地寻觅了。

有些人,有些事,一旦擦肩而过,便是万水千山,再无回首之路。

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啊。

一辈子……真的好长,长到让人心生畏惧。如果没有那个人,没有那些共同经历过的悲喜欢欣,没有那些藏在心底、足以在寒夜里温暖身心的回忆,这漫长而孤寂的一生,又该如何一天天、一夜夜地熬过去?

巨大的悲伤如同夜色般铺天盖地涌来,瞬间将她吞没。之前强撑的镇定、被萤火虫短暂驱散的忧虑,在这一刻,混合着这更深沉、更无望的思念与痛楚,彻底决堤。

她抬起的手无力地垂落。

紧接着,双腿仿佛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她“噗通”一声,径直跌坐在草地上,甚至顾不上地面的冰凉与潮湿。

没有预兆,没有过渡,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哭声猛地从喉咙里冲了出来。起初是压抑的、破碎的呜咽,随即就像再也关不住的闸门,化作了撕心裂肺的嚎啕。

她哭得毫无形象,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双手紧紧捂住脸颊,仿佛想要堵住那汹涌的悲痛,可眼泪却像决堤的洪水,疯狂地从指缝间溢出,迅速濡湿了她的袖口。心口处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绞痛,痛得她蜷缩起身体,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那无边的酸楚。

她为自己可能背负的责任而恐惧,为与赵乾之间的疏离而害怕,但更深、更沉的,是这份永失所爱、前路茫茫的绝望。这哭声里,是她所有无法言说的委屈、无法挽回的遗憾,以及对未来漫长岁月的恐惧。

荆云彻底慌了神。

他眼睁睁看着嬴娡从那种恍惚的、带着哀伤的神情,骤然崩溃,跌坐在地,哭得如此凄厉,如此绝望,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哭出来一般。他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伤心到这种地步,那哭声像无形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的心上,让他也跟着难受起来。

他手足无措地蹲下身,想碰触她又不敢,只能焦急地围着她,语无伦次地试图安慰:“嬴姐姐……娡姐姐?你别哭啊……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吓你……你、你别哭了……看着你这样,我……我……”

他的声音被她的哭声淹没,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萤火虫依旧在他们周围安静地飞舞,闪烁着梦幻的光芒,却再也无法照亮嬴娡此刻沉入深渊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