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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未亮,号角已响彻大营。

嬴芷穿上崭新的铠甲,将长发利落地束起。铜镜中的女子眉眼坚毅,已寻不到一年前那个画师的半分影子。

她将画笔和短笛并排贴在胸前,用布条仔细固定,然后系上铠甲。

校场上,五千将士整装待发。霍妘高踞马上,银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她的目光扫过整齐的队列,在嬴芷脸上停留了一瞬,快得几乎让她以为是错觉。

“出发!”

一声令下,大军如黑色的洪流,缓缓向北移动。

嬴芷走在队列中,感受着身边士兵们沉重的呼吸声。她们中有的人谈笑风生,有的人面色凝重,但每个人的手都紧紧握着武器。

走出城门的那一刻,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这座她训练了整整一年的边城。

然后转身,再不回头。

身旁一个年轻士兵——她记得她叫田二妞,才十七岁——小声问她:“嬴姐,你真的不怕吗?我...我手都在抖。”

嬴芷看着她稚气未脱的脸,想起一年前的自己。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甲。

“怕。”她说,“但我们会一起活着回来。”

这话既是对她说,也是对自己说。

前方,霍妘的背影在晨曦中显得格外挺拔。她始终没有回头,但嬴芷知道,她听得见身后的每一个脚步声,包括她的。

大军行进的声音沉重而整齐,铠甲摩擦,兵刃相碰,马蹄踏地,汇成一种令人心悸的节奏。

嬴芷握紧手中的长枪,指节泛白。

她依然害怕,怕得心都在颤抖。但此刻,她迈出的每一步,都比前一步更加坚定。

画笔在她胸前微微发烫,仿佛那些远方的亲人在无声地给予她力量。

而那一支粗糙的短笛,紧贴着她的心跳,提醒她——

恐惧不必隐藏,只需与之同行。

距离边境还有三十里,空气中已能闻到硝烟与血腥混合的气味。

黄昏时分,大军在一片背风的山谷扎营。嬴芷帮着搭好营帐后,独自坐在一块岩石上,望着远处被战火映红的天空。那里,隐约传来金铁交击与呐喊声,像地狱传来的回响。

“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一个颤抖的声音说。

嬴芷转头,看见几个同营的女兵聚在一起,面色苍白。说话的是柳七娘,曾是江南绣娘,一双手能绣出价值千金的双面绣,如今却布满训练留下的伤痕。

“听说昨天又丢了一座城池...”另一个女兵小声说,“守军全部...全部被屠了。”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嬴芷不自觉地按住胸口,那里藏着她的画笔和霍妘给的短笛。

就在这时,急促的号角撕裂了夜幕。

“敌袭!全军戒备!”

整个营地瞬间沸腾。火光四起,士兵们匆忙抓起武器,奔跑声、呼喊声、马蹄声混成一片。

嬴芷跳下岩石,抓起自己的长枪,心脏狂跳。她看见霍妘已经跨上战马,银甲在火光中反射着冰冷的光。

“铁娘子军,列阵!”

霍霆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混乱中格外清晰。

嬴芷和她的姐妹们慌忙按照训练时的样子排成防御阵型,但每个人的动作都僵硬笨拙。她们手中的长枪在颤抖,铠甲碰撞发出凌乱的声响。

远处,黑压压的骑兵如潮水般涌来,马蹄声震得大地颤抖。敌军的战旗在火光中隐约可见——那是一面绣着狼头的黑色旗帜。

“是北狄的狼骑!”有人惊恐地大叫。

嬴芷感到一阵眩晕。她听说过这些狼骑的凶名——他们不留俘虏,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霍妘策马来到她们阵前,目光如刀扫过每一张苍白的脸。

“铁娘子军,听令!”

她的声音压过了战场的喧嚣。女兵们全部屏住呼吸,等待命令。

“先锋营被牵制在东侧,现在只有你们能挡住右翼。”霍将军的长剑指向汹涌而来的敌军,“我命令你们,出击!”

一片死寂。

出击?就凭她们这三百个训练仅一年的女子,去正面迎战北狄最精锐的狼骑?

嬴芷感到双腿发软。她看着那些越来越近的骑兵,看着他们手中挥舞的弯刀,听着他们嗜血的呐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没有一个人动。

平时的训练全部被抛在脑后。如何持枪,如何结阵,如何配合——所有的一切都从脑海中消失了,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嬴芷。”霍妘将军突然叫她的名字,“带她们冲出去。”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像重锤击打在嬴芷心上。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手紧紧握着长枪,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但双脚像被钉在地上,一动不能动。

“我...我不能...”她听见自己微弱的声音。

霍霆看着她,眼神深邃如夜。

“记得那支短笛吗?”她突然说。

嬴芷怔住。

“恐惧不会消失,但你可以选择如何面对它。”霍霆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战场的喧嚣,“现在,带领你的姐妹,或者看着她们死。”

就在这时,一支流箭呼啸而来,直射向呆立当场的柳七娘。

“小心!”

嬴芷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长枪一挥,打落了那支箭。动作干净利落,正是霍霆在校场上纠正过无数次的那个姿势。

柳七娘瘫软在地,泪水夺眶而出:“我要回家...我想回家...”

回家。这个词刺痛了嬴芷。

她还有家可回吗?那个充满欢声和笑语的家,早已已经不是她的家。多年不曾回去过,现在还不知道是怎样一个光景。

而此刻,这些与她朝夕相处的姐妹,这些失去丈夫亲人的女子,也可能永远回不去了。

又一波箭雨落下,惨叫声响起,有女兵中箭倒地。

嬴芷看着那个倒下的身影——是常与她一同夜训的小梅,才十六岁,总说等战争结束要开一家绣庄。

恐惧依然如潮水般涌来,但另一种更强烈的情感从心底升起。

她深吸一口气,举起长枪,转身面对那些惊恐的面孔。

“姐妹们!”她的声音起初颤抖,但越来越坚定,“记得我们为什么来这里吗?”

女兵们看向她,眼神茫然。

“我们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但我们还活着!”嬴芷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今天我们可能会死,但至少——我们要选择如何死!”

她转身,面向汹涌而来的敌军,举起长枪。

“铁娘子军,随我——杀!”

第一个冲出去的,是柳七娘。她抹去眼泪,握紧长枪,发出一声近乎嘶吼的呐喊。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三百名女子,如一道纤细却坚定的洪流,迎向黑色的铁骑。

嬴芷冲在最前方,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能感受到每一寸肌肉的颤抖,但她的脚步没有停。

在即将与敌军相接的瞬间,她仿佛听见身后传来霍妘低沉的声音:

“很好。”

然后,世界只剩下刀剑相击的声音,和鲜血飞溅的温热。

她的长枪刺穿了第一个敌人的喉咙,温热的血喷溅在她脸上。那一刻,她不再是画师嬴芷,而是战士嬴芷。

恐惧依然存在,但它再也无法阻止她前进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