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枪先辈”从未如此后悔过。
当他花费十万科恩币买下这张通往矿道的门票时，他想象的是一场惊险刺激的淘金之旅，而不是现在这种……单方面的、令人窒息的屠杀。
刺鼻的硝烟、腐烂的血肉和潮湿的霉菌气味混合在一起，凝固成一种几乎可以触摸的、令人作呕的粘稠空气，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浸泡过尸水的棉花。他刚刚被一头从阴影中蹿出的感染体爪子擦过，价值不菲的六级甲上留下了三道深可见骨的划痕，手臂的健康值瞬间清零，整条胳膊都呈现出不祥的深红色。
他手忙脚乱地躲在一块岩石后，哆嗦着手给自己打上昂贵的手术包，心脏因后怕和心疼而剧烈抽搐。然而，就在他身前不到五米的地方，他名义上的“队友”，一名穿着卡莫纳卫士团制式盔甲的Npc士兵，却上演着让他认知崩塌的一幕。
那名士兵的左小腿同样被另一头怪物撕开了一道口子，黑色的血液浸透了军裤，但他仿佛没有痛觉。他的身体只是以一个微小的幅度调整了重心，手中的AN94步枪的枪口甚至没有一丝晃动。
“哒哒！”
清脆的两发点射，以一种毫无情感的、机械般的精准，将一头正面扑来的人形感染体的头颅打成一团爆开的血雾。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庆祝的喘息，他只是立刻调转枪口，开始锁定下一个从黑暗中亮起猩红光点的目标。
“吼！”
他身旁，一个只穿着简陋三级甲，但眼神凶狠得如同野兽的壮汉发出野性的咆哮。他是博雷罗新招募的手下。这壮汉将一把满配的S12K霰弹枪里的独头弹尽数轰出，巨大的动能将另一头怪物的上半身直接轰成漫天碎肉。他无视了溅满全身的腥臭血浆，粗暴地将那具怪物尸体上爆出的【高纯度压缩金块】一把抓起，塞进自己怀里，咧开一个沾着血沫的、满足而贪婪的笑容。
看着眼前这诡异的组合，“马枪先辈”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妈的，这些Npc比我们这些交了钱的玩家猛多了……”
他的抱怨，消散在沉闷的枪声里，无人理会。
卫士团的士兵没有理他，只是在队内频道用毫无波澜的语调报告：“c点三号坑道已清理，发现t-13b型变异样本两份，请求回收。”他的任务是样本，金钱对他毫无意义。
博雷罗的手下则在清点着自己的收获，盘算着这次能换多少酒和女人。
而“马枪先辈”这样的玩家，则是在一次次死亡的边缘挣扎，用自己的生命和金钱，为这场高效的“清扫”行动，贡献着最基础的“伤害输出”和……海量的战斗数据。
这就是文森制定的新规则，一个天才而又魔鬼的闭环。
所有进入矿坑的势力，无论是玩家、博雷罗的人、卫士团的士兵，还是德尔文派来的陆战队，弹药全部由沉船湾无偿提供。战斗中获得的战利品，势力物资（如变异样本）必须上交，而个人战利品（如金块、高级配件）则归属个人。
在这个规则下，死亡不再是终结。兵营里的Npc士兵第二天就会被系统“再生”，伤痛被数据流抹平，恐惧被一次次强制性的重生冲淡。矿坑成了一个巨大而高效的绞肉机，一个用血肉和数据浇灌的顶级训练场。
玩家们在这里用真金白银换取刺激和暴富的可能。
而那些Npc部队，则在这里用一次次的“死亡”，换取着自我意识和战斗AI的飞速进化。他们的枪法越来越准，战术配合越来越像一台精密的机器，他们对怪物弱点的判断甚至比游戏自带的图鉴还要精确。
沉船湾的指挥室内，文森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全息地图。上面跳动的不是人影，而是瀑布般刷新的数据流。
【单位b-11（博雷罗势力），击杀数+1，战斗倾向：狂暴，建议装备：大容量弹鼓\/霰弹枪。】
【单位G-45（卫士团），射击精准度提升至91.3%，爆头率78%，AI逻辑优化：已习得“提前枪”战术。】
【玩家“马枪先辈”，医疗物资消耗：手术包x1，简易治疗包x3……综合评价：标准移动数据包。】
文森的势力声望，在雷诺伊尔、博雷罗和德尔文那里，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飞涨。他用几乎没有成本的弹药物资，换来了这些势力最精锐部队的实战数据，以及一种基于绝对利益的“忠诚”。他不需要他们效忠自己，他只需要他们依赖自己建立的这套体系。
这，才是矿区真正的价值。不是地下的黄金，而是这支正在被数据洪流喂养、能够无限重生、并且绝对服从的幽灵军团。
矿区地表，阳光刺眼。
博雷罗站在一片新平整出来的空地上，看着自己新招募来的两百名手下。他们不再是过去那群衣衫褴褛的乌合之众。每个人都穿着文森提供的四级305弹挂甲，手里端着统一制式的AKm系列步枪，眼神里带着一股从矿坑血战中磨砺出的悍勇。
他们是囚犯，是流民，是走投无路的亡命徒。但现在，他们是博雷罗的军队。
远处，一阵沉闷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一支由重型卡车和装甲悍马组成的车队，正沿着公路缓缓驶来。车队的每一辆车上，都飘扬着德尔文海军的蓝色旗帜。
多斯从海外采购的、最新型号的自动化采矿设备，到了。
德尔文派出了他最精锐的陆战队负责护送。当这些庞大的机械被吊装进矿区时，德尔文看着那些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钻头和传送带，眼睛里几乎要冒出金光。他知道，这些东西一旦开始运转，黄金会像河水一样从地下涌出。
他之前对文森那百分之一抽成的怨气，早已烟消云散。
然而，平静很快被打破。
矿区外围的一条补给线路上，一辆满载着食物和饮用水的卡车，突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火焰冲天而起，几名疯狗帮的成员从路边的丛林里冲出，对着幸存的押运人员疯狂扫射。
骚扰，开始了。
史蒂芬的残部如同附骨之蛆，不断在矿区周边制造小规模的冲突。他们袭击工人，破坏设施，散播恐慌。
博雷罗勃然大怒，立刻派出了自己刚刚训练完毕的部队。
与此同时，暗区论坛上，一条新的高额悬赏任务被置顶。
【区域清剿任务：疯狗的残喘】
【任务目标：在普瑞森矿区外围，清剿所有疯狗帮残余势力。每上交一个疯狗帮身份牌，可兑换三万科恩币及势力声望。】
无数自诩pVp高手的玩家小队，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涌向矿区外围。
雷诺伊尔的指挥部，他也接到了文森的通讯。
“阿贾克斯的副官，杰克逊，会带一个加强排的卫士团精锐过去参与清剿。”
雷诺伊尔的声音很平静，
“告诉博雷罗，别让他的手下妨碍我的人执行任务。”
一场规模空前的清剿行动，在矿区周围数百平方公里的山林里，全面展开。
杰克逊的指挥风格和阿贾克斯如出一辙，冷静、高效、致命。他的小队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切掉一个又一个疯狗帮的藏匿点。博雷罗的部队则像一把大锤，用压倒性的火力优势，将那些负隅顽抗的敌人砸成齑粉。而那些散布在山林各处的玩家小队，则成了最敏锐的猎犬，不断搜寻着漏网之鱼，为了赏金不遗余力。
半个月后，当最后一名疯狗帮小头目的尸体被挂在矿区入口的旗杆上时，整个区域的枪声，终于彻底平息。
沉船湾，地下实验室。
艾薇塔脱下了白色的防护服，露出一张略带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的脸。她将一个战术平板递给文森。
“有结果了。”
屏幕上，是一段被放大了无数倍的组织切片影像。在细胞层面，一些微小的、如同金属颗粒的东西，正与神经元纠缠在一起。
“托兰德财团的杰作，生物电子芯片。”
艾薇塔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
“很粗糙的技术，只能植入一些最基础的指令，比如攻击、冲锋、无视痛苦。这就是为什么那些怪物悍不畏死，因为它们的痛苦信号，从一开始就被芯片屏蔽了。”
她划过屏幕，切换到另一份病毒结构分析图。
“至于病毒本身，传染性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直接的体液交换，比如注射或者被咬伤，才有高几率被感染。空气传播的效率极低。”
文森皱起了眉：
“那矿洞里的那些矿工和疯狗帮成员……”
“温水煮青蛙。”
艾薇塔一针见血，
“矿洞是一个相对密闭的环境，病毒浓度日积月累，已经达到了一个很高的阈值。普通人长期暴露在那种环境下，就像每天都在吸食慢性的毒药。身体会逐渐被侵蚀，精神会变得错乱，最终，在某个临界点彻底爆发，变成没有理智的怪物。”
“这就是托兰德的人，为什么会偷偷撤离的原因。”
艾薇塔的目光变得锐利，她看着文森，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们最初只是想用这些‘失败品’，去消耗联军的有生力量。但他们没想到，史蒂芬为了逼迫手下卖命，让他们长时间待在污染最严重的底层矿道。结果，一部分疯狗帮的成员，自己也被感染了。”
文森的瞳孔微微收缩。
“一个无法控制的‘产品’，开始感染客户的‘员工’。”艾薇塔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托兰德没办法向史蒂芬解释这件事。所以，他们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跑路。顺便，把这个烂摊子，连同史蒂芬本人，一起留给你们处理。”
实验室里陷入了沉默。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串联起来。史蒂芬的疯狂，托兰德的背弃，黑金国际的影子，以及那十二支被史蒂芬当做“真正黄金”带走的，散发着不祥光芒的试管。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地上的黄金。
而是为了那些被埋藏在更深处的、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恶魔的门票”。
而史蒂芬，只是那个拿着门票，仓皇出逃的窃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