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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驶过坑洼的村路时,我正看着拍立得洗出来的速拍照片。

照片里,秀滩村的滩涂地被圈起了大半,一个腆着肚子的中年男人叉着腰站在界碑旁,唾沫横飞地指着几个蹲在地上的老人骂,那是村长王德发。

“王村长又在为难我们的人了?”

我抬头问副驾上的律师小陈。

小陈推了推眼镜:“何止。上周有户人家想在滩涂边搭个棚子放渔具,他直接让人把木头全劈了,说那是‘集体资产’。还有村民投诉他把上面拨的防汛款拿去给儿子买了车,证据倒是有,就是没人敢递上去。”

我笑了笑,把手机揣回兜里。

这种角色,在我眼里和棋盘上的卒子没区别。

普通人怕他,是因为他把那点权力攥得死死的,村里的公章在他抽屉里锁着,镇上来的文件得经他手才肯往下传,连广播喇叭都成了他训人的专属工具。

可他忘了,再横的土霸王,也架不住上头有人轻轻踩一脚。

“让之前联系的那几个村民准备好材料,明天上午去镇纪委门口等着。”

我对小陈说。

“你陪他们去,就说是‘路过’时遇上的,顺手帮着整理了材料。”

小陈点头应下,又补充道:“我已经联系了市报的一个记者朋友,他对基层贪腐的题材很感兴趣,明天会‘恰巧’也在镇政府附近采访。”

这就是普通人最缺的东西——哪怕手里攥着真相,也找不到递出去的门路。

王德发在秀滩村当了十五年村长,早就把上下关系织成了网,村民去镇上反映情况,转头就会被他知道,轻则被刁难,重则家里的菜地可能连夜被“野猪”拱了。

可对我来说,这些网就像纸糊的,找个稍微有点分量的人点一句“秀滩村好像有点不稳定”,自然有人会顺着话头查下去。

第二天下午,消息就传了回来。

王德发被镇纪委的人带走时,正在村头的小卖部里跟人打牌,据说他看到穿制服的人进来,手里的牌撒了一地,嘴里还嘟囔着“我侄子在县里……”

没人在乎他侄子是谁。

这种级别的角色,根本够不上“后台”二字。

他那些不干净的事,就像晒在滩涂上的咸鱼,稍微有点风就会发臭——挪用公款的流水、虚报的青苗补偿名单、甚至还有他强占别人家宅基地时写的“白条”,小陈整理材料时,光证据就塞满了三个档案袋。

其实这些都不算事,很多地方,很多村官,特别是老派的旧式村官,基本上都在这么干。只不过有的人干得天衣无缝,有的人是一屁股的米田共,经不起查。

其实,不只是一个人经不起查。

只要用上了放大镜,在基层工作又怎么可能一点问题没有?我想要收拾一个普通村官,有那么难吗?更重要的是,这是揪住问题不放,不是无中生有,不是造谣生事。

许半夏拿这件事没办法,一是她太善良了,只是单纯的会做生意,不精通这些旁门左道。

二来呢,是当时的社会环境,还没进化到知法,懂法,利用法的地步。

人们更多的是讲关系,卖人情。

因此很多用法律解决的事,往往搁后头才想起来。

现在好了,事情解决了。

村民们一开始还不敢信,直到看到王德发家的大门被贴上了封条,才敢聚在村口议论。

有个被他欺负过的老汉蹲在地上哭,说等这一天等了十年。

新任的村长是村里的老会计,姓李,之前一直被王德发压着,见了我时腰都快弯成了弓。

“刘老板,您放心,”他递过来一杯热茶,手还在微微发抖:“滩涂地的手续我已经让人重新理了,下周就能把批文送过去。您说的招工的事,我这就去挨家挨户统计,保证优先村里的人。”

我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

其实我和他没什么交情,但钱和承诺就是最好的粘合剂。

许半夏要在这里建一个大型堆场,需要村里配合。

他刚上位,需要实绩站稳脚跟,我们的需求恰好对上了。

“李村长,”我呷了口茶:“堆场建起来,这只是一开始的,等我,们公司经营大了,赚到足够的钱了,食堂、保安、搬运工,这都是要有的,我们会考虑优先招本村人。等一 以后盈利了,我们还要给村里修条水泥路,到时,幼儿园,小学班,老年活动中心,有会慢慢建起来的。我们发了财,绝对会富裕地方,不会让村子里难过的。”

他眼睛亮了起来,连声道谢。

旁边的村民们听到这话,脸上的拘谨也散了,开始七嘴八舌地问起招工的条件。

三天后,秀滩村的滩涂地上响起了推土机的轰鸣。

我站在临时搭建的工棚前,看着工人们平整土地,远处有几个村民正帮着搬运钢筋,其中就有之前被王德发劈了渔具棚的那户人家的儿子。

小陈走过来递给我一份文件:“王德发的案子已经移交检察院了,涉案金额不大,但数罪并罚,够他坐几年的。他家里那套在镇上买的房子,也被查封了。”

我没接文件,只是望着远处翻涌的潮水。

对普通人来说,斗倒一个村官要淌多少血泪,可对我来说,不过是把收集好的证据递到该递的人手里,再让律师和记者推一把。

王德发以为自己在村里是土皇帝,却不知道他的权力在真正的资源面前,脆弱得像滩涂上的泡沫。

“走吧,”我转身往车子走去:“去看看新的办公楼设计图,争取下个月把地基打起来。”

车窗外,夕阳把滩涂染成了金红色,工地上的声音越来越响,像一首无序却充满生机的调子。

秀滩村的风波就像潮水退去后的痕迹,很快会被新的脚印覆盖,而我要做的,只是顺着潮水的方向,轻轻推一把而已。

办公室里弥漫着火锅的香气,红油在铜锅里翻腾得正烈,把周遭的寒气都逼退了几分。

陈宇宙夹着一片毛肚,筷子悬在半空,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我:“真的太神了,那村长前两天还跟我们狮子大开口,一门心思占我们的便宜,我和童骁骑想破了头都想不出主意,都想着是不是使什么阴招呐,没想到被你随随便便就拿了下来……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童骁骑在旁边猛点头,手里的啤酒罐被他捏得微微变形,黝黑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佩服:“我跟半夏姐本来都打算好了,大不了跟他硬刚,大不了这几天不睡盯着他,实在没想到……”

他挠了挠头,把后半句咽了回去,但那眼神里的“你真行”写得明明白白。

许半夏往锅里下着肥牛卷,眼神里带着探究,她不像陈宇宙和童骁骑那样直白,但微微蹙起的眉峰藏不住好奇:“你这手段确实利落,我们琢磨了好几天都觉得是死局,你上手三天就解决了。说说看,到底用了什么法子?”

我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水汽模糊了视线,笑了笑:“也没什么特别的,你们就是把他看得太重了。”

“这话怎么说?”许半夏追问。

“我不是在魔都做过几年生意吗?”

我放下杯子,看着锅里翻滚的辣椒。

“在那儿,这种事根本不算事。你们觉得难,是因为没见过更厉害的。”

陈宇宙好奇地问:“魔都的生意,比我们收废品、搞钢材还难?”

“难不难另说,但斗争的路数完全不一样。”

我想起以前的事,语气轻描淡写。

“就说魔都涉外的部门吧,有个王小姐,能力挺强的,突然就辞职了。一开始我以为她是因为情伤,就是感情上受了伤,后来我才知道,真正的原因,她是被同事给举报了。”

“举报?”

童骁骑愣了一下。

“那有什么,做生意谁还没被人告过状?”

“不是,人家27号是政府部门,专门给做外贸的批条子,权利大地不是一星半点,还有啊,重点不是举报,是‘不着痕迹’这四个字。”

我加重了这四个字。

“那人没写匿名信,没找领导哭诉,就只是在一次部门里,不止一次夸赞王小姐的首饰漂亮,还十分贵重。所以就引出了部门的纪检,在政府之中,像这样的重要部门,最忌讳的就是接受外人的财物。虽然这事其实是个乌龙,但名声受到了影响,以后基本上不会有进步空间了,所以干脆选择辞职。虽然这是另一条路,但她原本的前途的确是毁了的。”

办公室里静了静,只有火锅沸腾的声音。

许半夏的眼神沉了沉,像是在琢磨什么。

“这才是真的厉害。”

我夹起一块煮透的豆腐。

“表面上客客气气,甚至还能笑着跟你递咖啡,暗地里的刀子早就捅过来了,你还不知道是谁捅的。相比之下,你们这生意就太实在了——要么是靠胆子大野蛮生长,要么是靠拼命流汗挣辛苦钱,跟那种不见血的斗争比,差远了。”

童骁骑咋舌:“那也太吓人了……”

“所以说,一个村官算什么?”

我笑了笑。

“他那点手段,无非是贪点小利,摆点官威,对付脑筋不灵活的人还行,稍微动点头脑,就能找到他的破绽。你们觉得难,是因为你们习惯了硬碰硬,没想过把他那些‘小事’放大了看。”

“放大?”

陈宇宙若有所思。

“你是说,把他那些占小便宜的事……”

“对。”

我点头。

“他平时吃拿卡要,收点好处费,单独看都不算大事,可串起来,再让该看到的人看到,就成了大事。不拉出来,什么事没有;一放大,自然有人收拾他。说到底,还是他自己屁股不干净。”

许半夏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那要是遇到真干净的官呢?两袖清风那种。”

“那才是真的麻烦。”

我坦诚道。

“这种人没破绽可抓,你跟他讲道理,他比你还懂规矩;你跟他耍手段,他根本不吃你那套。好在这种人太少了,凤毛麟角,到哪儿都罕见。”

我夹起一片毛肚,在香油碟里滚了滚:“所以啊,这次这事真不算什么。你们就是被他唬住了,觉得村官不好惹,其实说白了,也就是个没见过大场面的角色。等你们以后生意做大了,见的人多了,就知道今天这事,真的不值一提。”

火锅还在沸腾,香气更浓了。

陈宇宙和童骁骑似懂非懂地点头,许半夏却看着我,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像是突然意识到,他们眼里的大风大浪,在另一个世界里,或许真的只是波澜不惊的日常。

我没再多说,把毛肚塞进嘴里,脆嫩的口感混着麻香在舌尖炸开——比起魔都那些藏在咖啡杯后的算计,还是这口热辣来得更实在些,虽然简单,却也痛快。

堆场的铁门刚刷完最后一遍漆,新焊的围栏还带着金属的冷光,远处几台装载机正按规划好的路线平整地面——许半夏站在临时搭起的观景台上,望着这片日渐成型的场地,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消息传得比她预想中更快。

不过三天功夫,伍建设的车就率先停在了门口,他挺着微胖的肚子,背着手在堆场里转了两圈,时不时用脚跺跺压实的地面,最后冲许半夏竖起大拇指:“小许可以啊,这速度,这规模,比我当年起步时像样多了!”

紧随其后的是裘必正,他穿得比平时讲究,手里捏着个保温杯,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半夏妹妹真是女中豪杰,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该让让位置了。你这堆场建在港口边上,进出货多方便,以后肯定热闹。”

他话里的试探藏得不算深,目光在堆场的承重柱和货运通道上打了好几个转。

郭启东跟在伍建设身后,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技术派的严谨:“地基处理得不错,排水系统也考虑到了,看来是花了心思做规划的。就是不知道这起重机的承重上限是多少?以后要是有大吨位的钢材,能不能卸得下来?”

冯遇来得最晚,手里还拎着两箱水果,一脸憨厚:“我也不懂什么技术,就来看看热闹。半夏啊,你这场地真气派,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别跟我客气。”

他话虽朴实,眼神却在场地面积和可利用空间上盘桓了许久。

最让人意外的是高跃进。

发展委的车停在门口时,许半夏心里微动,面上却丝毫不显,笑着迎上去:“高会长怎么有空过来?”

高跃进摆摆手,语气随和:“听说开发区里出了个能干的女老板,建堆场跟搭积木似的快,过来瞧瞧新鲜。”

她走了一圈,驻足在规划图前,忽然转头看向许半夏:“眼光不错,选的位置刁钻,既避开了老堆场的拥堵,又离新码头近。好好干,以后说不定能成气候。”

送走最后一波人,许半夏站在空荡的场地上,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

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她抬手拢了拢头发,心里跟明镜似的——伍建设他们嘴上夸得热闹,眼神里的盘算却藏不住。

这堆场建起来,最方便的就是接港口的货,他们那些散落在各处的小仓库早就不够用了,过来观摩是假,想打听租金、探虚实才是真。

换作以前,她或许会忍不住把情绪挂在脸上,要么冷硬地把人怼回去,要么被几句好话哄得什么都往外说。

但此刻,她想起不久前那人坐在办公室里说的话:“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有什么手段要背地里使,表面上无论如何也要堆出一脸的和气。”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扬起笑。

远处的装载机还在作业,轰鸣声里,她仿佛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以后的路还长,这点试探,不过是刚开始。

转身往回走时,脚步比来时更稳了些。

那些称赞和试探,她都接了下来,像藏起一把没出鞘的刀,谁也看不出鞘里藏着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