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
精准得如同钟表刻度。
当最后一名躲藏在倭国本州岛最深处矿井中,带有倭国基因标记的幸存者,在绝望中被转化为只会嗬嗬低吼的静默级丧尸后,这场由新人类皇帝亲自下令,旨在“灭其国亡其种”的净化行动,正式宣告结束。
莉莉带领的后续处理团队,如同最严谨的考古学家。
她们动用大型工程机械和能量分解器,将倭国四岛上所有能寻到的,记载其历史、文化、科技乃至语言文字的载体——无论是石碑、书籍、芯片还是建筑遗迹——尽数挖掘出来,集中进行焚毁或分子级分解。
神厕、皇宫、纪念碑……一切承载着那个扭曲文明记忆的实体,都在炽热的能量火焰或无形的分解力场中化为乌有。
物理层面的抹除,比想象中更为彻底。曾经喧嚣的岛屿,变得死寂,只剩下风声、海浪声,以及那些漫无目的游荡等待被“投喂”,和进一步转化的静默级丧尸。
倭国,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已然从地球的文明序列中被强行擦除。
与此同时,那些曾被倭国掳掠、作为生育工具的高丽、龙国等地的女性,被分批找到、甄别,然后由新人类的运输舰队,安全地送返龙国故土。
她们的归来,为在连年战乱和倭国入侵中人口锐减的龙国,注入了一丝微弱但珍贵的生机。
广袤的龙国故土,在新人类监察体系下,开始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运转模式。
那些残存的、怀有私心、试图在新的权力结构中牟取不当利益,或是阳奉阴违、效率低下的原基地管理者,很快便被冰冷无情的监察者发现。
没有冗长的审判,没有复杂的程序。一旦证据确凿,监察者便会启动紧急权限,将其连同其配偶一起,强制进行基因转化。
蓝色的药剂注入,旧躯壳在痛苦中蜕变。完成转化后,他们被续接上原有的记忆,重新放回管理岗位。
但这一次,他们拥有了新人类的思维模式、绝对的忠诚以及对效率的全新认知。
管理,变得前所未有的严格与高效,私心在更高的群体利益和绝对的力量威慑面前,无所遁形。
然而,新人类所展现出的不死不灭、不会衰老的特性,如同一块巨大的磁石,开始对旧人类的社会结构产生意想不到的冲击。
当人们发现,那些犯错被“净化”的官员,非但没有受到惩罚,反而获得近乎永恒的生命和强大的力量后,一种扭曲的“向往”开始在部分旧人类中滋生。
“听说老张上个月因为贪污被转化了,现在精神焕发,看着比他儿子还年轻!”
“要是能变成新人类,谁还怕生病衰老啊?”
“犯错……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一时间,故意渎职、消极怠工、甚至轻微犯罪行为突然激增!
许多人并非为了利益,而是将“被转化”视为一种通往永生的捷径,一种摆脱凡人脆弱躯壳的“恩赐”。
这股风潮的蔓延,严重干扰了正常的社会秩序和治理效率。
面对这种局面,皇——龙傲天,不得不再次颁布律法,以最直接的方式斩断这份扭曲的“期盼”:
【帝国法令补充条款】:即日起,凡因触犯帝国法律而被强制转化为新人类者,其原有记忆将不予续接。
转化后之个体,视为新生,需从头学习帝国法规及技能,并根据其转化前罪行等级,服相应年限之劳役,以赎其罪。】
法令一出,那些企图通过“碰瓷”获得永生的人,立刻偃旗息鼓。
失去所有记忆,变成一张白纸,还要服劳役?这与他们想象中的“永生享福”相去甚远。
高发的犯罪率瞬间被打回原形。
当然,有人向往,就有人排斥和恐惧。
许多习惯了不受约束、或是无法适应身边时刻有一双冰冷眼睛监督的旧基地管理者、将领、乃至享受特权的旧贵族,纷纷选择携带家眷和财富,逃离新人类管辖的区域,涌向龙国境内唯一的“法外之地”—— 第五基地自由民保留区。
一时间,第五基地人满为患。
失意的政客、被剥夺兵权的旧将军、心怀不满的贵族、以及大量寻求“自由”的普通人,给第五基地的实际管理者——以圆滑政客手腕着称的张部长,和以铁血军人作风闻名的王闯,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和无数棘手的麻烦。
如何安置、如何平衡、如何维持这片“保留区”的秩序与稳定,成为他们面临的新课题。
不过,这一切的纷纷扰扰,似乎都与远在澳洲那座孤岛上的人无关。
……
碧海,蓝天,白沙。
李四特依旧穿着粗布衣服,正在修理一条被海浪打坏的小渔船。
陆嫣然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安静地看着他。
三年的离群索居,似乎并未完全抚平他们眉宇间的沉重,但那种时刻萦绕,几乎要自我毁灭的尖锐痛苦,确实被时间磨钝了些许。
这时,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沙滩上,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
是龙傲天。
他没有穿皇袍,只是一身简洁的黑色便装,与这海岛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入了这片天地之间。
李四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依旧专注地敲打着船板上的一个卯榫。
陆嫣然站起身,看着突然出现的儿子,眼神复杂,有思念,有欣慰,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龙傲天没有立刻说话,他走到李四特身边,看着父亲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痕、却稳定有力的手。
沉默了许久。
海风拂过,只有浪涛声和敲击声。
最终,是龙傲天先开了口,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倭国,不存在了。”
李四特敲击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
他没有回应。
龙傲天继续道,语气依旧平淡:“龙国,已纳入管理版图。那些您当年……无力拯救的,如今,不会再被任何人以那种方式践踏。”
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李四特努力维持的平静。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工具,抬起头,第一次正视这个已经成长为庞大帝国主宰的儿子。
他的眼神里,没有喜悦,没有赞许,只有一种深沉到几乎要将人淹没的疲惫,以及一丝……质疑。
“用更大的杀戮,来终结杀戮?”
李四特的声音沙哑,带着海风侵蚀过的粗糙感,“用镇压和威慑,来堵上悠悠众口?这就是你……选择的道路?”
这是父子之间,时隔三年后的第一次对话,没有温情,只有冰冷的理念碰撞。
龙傲天迎着父亲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他的眼神深邃如星空,里面看不到杀戮后的快意,也看不到统治者的傲慢,只有一种近乎绝对冰冷的理性。
“我选择的,是秩序,是效率,是 根除。”龙傲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力量,“仇恨与愤怒会随着时间淡化,但恐惧不会。唯有最彻底的毁灭,才能让后来者,在面对同样的诱惑时,想起今日之下场,从而…… 不敢。”
“您当年的痛苦,源于力量的边界,源于规则的束缚,源于……人性的犹豫。”他看向李四特,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陆嫣然,“我走了另一条路。我不需要被理解,我只需要结果。”
“现在,结果就是,”他目光扫过这片宁静的海岛,“您和母亲,不必再因北地之事,背负那不应由你们独自承担的重压。那片土地上的血债,我已用更彻底的方式,清偿了。”
李四特沉默了。
他看着儿子,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
他看到了力量,看到了决断,但也看到了一种近乎非人的将情感与道德完全剥离的冰冷。
他无法赞同,却也无法反驳。
因为儿子确实做到了他当年想做却未能做到,甚至不敢去想的事情——以最极端的方式,抹去那个带来无尽痛苦的根源。
陆嫣然走到李四特身边,轻轻握住他粗糙的手。
她没有看龙傲天,只是低声对李四特说:
“他……终究是为了我们。”
李四特长长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中,仿佛吐出了积压心中多年的块垒,却又吸入了更沉重的关于未来与道路的迷茫。
“你……长大了。”
最终,李四特只说了这三个字。
却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
龙傲天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这句评价。
他知道,心结的解开,非一日之功。
他今日前来,只是告知,只是展示,并非寻求认同。
“帝国事务繁多,我不便久留。”龙傲天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如同要融入光线之中,“这片岛屿,永远为您和母亲保留。”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已彻底消失在海风与光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沙滩上,又只剩下李四特和陆嫣然,以及永恒的浪涛声。
李四特望着儿子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
他知道,儿子布下一个跨越数年、横贯大洋的局,动用雷霆手段灭国毁种,整合故土,其最核心的目的,或许从来就不是所谓的帝国霸业,而仅仅是为了……替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以及承受了太多苦难的母亲,解开那个缠绕在灵魂深处的死结。
这份礼,太重,太血腥,却也……太有效。
他低下头,看着脚下洁白的沙子,仿佛能看到那之下,埋葬着的无尽血色。
“这条路……是对?是错?……”李四特喃喃自语,却没有答案。
陆嫣然握紧了他的手,轻声道:
“至少,他还记得,这里是家。”
远处,海天一色,仿佛一切纷争都已远去。
但李四特知道,脚下的孤岛可以隔绝尘世,却无法隔绝那由血脉和命运交织而成的永恒羁绊与抉择。
儿子的路,已经铺就,而他和嫣然的路,又该走向何方?
皇为解开父母心结而进行的多年布局,终于在血腥与争议中,完成了收网。
但网住的,究竟是解脱,还是另一个更庞大的关于文明与个体命运的迷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