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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翼那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入了一瓢冰水,瞬间改变了整个战场的态势。

“将军落马!”

“韩将军遭袭!”

“刺客!有刺客!”

靖安军后方传来的惶急呼喊和愤怒的咆哮,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至前线。正在猛攻隘口和渗透两侧山坡的靖安军士兵,攻势不由得一滞,许多人下意识地回头望去,脸上写满了惊疑和慌乱。主将遇袭,生死不明,这对任何一支军队的士气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怎么回事?韩猛怎么了?”

“天助我也!弟兄们!敌军主将完蛋了!杀啊!”赵铁柱虽然不明所以,但敏锐地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战机,用尽全身力气怒吼,带着剩余的护卫队员发起了反冲击!

原本摇摇欲坠的防线,因为敌军突如其来的混乱,竟然奇迹般地稳固下来,甚至将攻上隘口的敌军又生生压了回去!

王莽那边也压力骤减,渗透的敌军轻兵似乎收到了某种指令,开始且战且退。

整个战场,因为谢景珩那石破天惊的一击,陷入了短暂的、诡异的僵持和混乱之中。

内谷了望点上,林晚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听不清远处具体的呼喊,但那陡然变化的战场氛围,以及靖安军明显慌乱起来的阵型,都指向一个可能——谢景珩成功了!他至少重创了韩猛!

那他自己呢?

巨大的喜悦还未升起,就被更深的恐惧所取代。他孤身一人,深陷敌营,在重创敌军主将后,如何能在那滔天的怒火和围攻下脱身?

就在她心急如焚,几乎要不顾一切冲出去寻找的时候,下方密林的阴影处,一个踉跄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出现。

是谢景珩!

他回来了!

林晚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下了望点,向他奔去。

此时的谢景珩,与离去时判若两人。一身衣衫多处破裂,沾满了泥土和暗红色的血迹,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他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而粗重,左肩靠近锁骨的位置,赫然插着一支折断的箭矢,箭杆兀自微微颤动,鲜血不断从伤口渗出,染红了大片衣襟。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冷静和一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的释然。

“景珩!”林晚冲到他面前,想碰他又不敢,声音带着哭腔,“你……你的伤……”

“无妨……皮肉伤……”谢景珩扯出一个有些艰难的笑容,声音沙哑,“韩猛……不死也残……短时间内,无力再战了……”

他话音未落,身体晃了一下,几乎栽倒。林晚连忙上前扶住他,触手一片湿冷,那是失血过多的征兆。

“别说了!我先帮你处理伤口!”林晚强忍着泪水,扶着他就要往临时救护点走。

就在这时,谢景珩却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她,那里面有疲惫,有庆幸,还有一种……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的决绝。

“林晚……我……”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地道,“我本名……并非谢景珩。我乃……前朝工部侍郎,谢知远之子,谢……玄。”

前朝工部侍郎?谢知远?谢玄?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在林晚耳边轰然炸响!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遍体鳞伤、却仿佛在这一刻卸下了所有伪装的男人。

前朝!工部侍郎之子!

这身份,如同一道巨大的鸿沟,瞬间横亘在两人之间。她终于明白,为何他气质不凡,精通水利建筑,对朝堂局势、军伍之事了如指掌;为何他身怀绝技却甘于隐姓埋名,流落至此;为何他对“玄衣卫”如此了解,深恶痛绝……

所有的疑团,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他不仅仅是那个与她并肩作战、守护星火谷的谢景珩,他还是身负血海深仇、前朝重臣之后,谢玄!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林晚的大脑,让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是震惊?是恐惧?还是……对他隐瞒至今的埋怨?

看着她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谢玄(或许此刻该如此称呼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和紧张,但他抓着她的手,却没有丝毫松开。

“我并非有意欺瞒……”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苦涩,“家父因直谏触怒权奸,遭构陷满门抄斩……我侥幸得脱,一路被‘玄衣卫’追杀……化名景珩,流落至此……遇见你,遇见星火谷,方得喘息……”

他将那血淋淋的过往,用最简短的言语道出,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腥的气息。那是国仇家恨,是刻骨铭心的痛。

林晚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她看着他苍白而疲惫的脸,看着他肩头那支触目惊心的箭矢,看着他眼中那深沉的痛苦和此刻毫不掩饰的、对她的紧张与期待……所有的震惊、疑虑,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汹涌的心疼。

她反手握紧了他冰冷的手,用力地,仿佛要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

“我不管你是谢景珩,还是谢玄。”她看着他,泪水滑落,声音却异常清晰和坚定,“在我心里,你只是那个与我一起建立星火谷,会在我冷的时候给我披上外袍,会在我害怕的时候握住我的手,会为了守护我们的家园,不惜以身犯险的……我的景珩。”

身份、过往,在这一刻,似乎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这个人,是此刻彼此紧握的手,是共同想要守护的未来。

谢玄(谢景珩)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情意,那冰封了许久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冰消雪融,涌起滔天的暖流。他喉头哽咽,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低沉而饱含情感的呼唤:“晚儿……”

他伸出未受伤的右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温柔而珍重。

就在这时,王莽和赵铁柱处理完战场紧急事务,也匆匆赶了过来。看到谢景珩(他们尚不知其真名)重伤,俱是大惊失色。

“公子!您这是……”

“别愣着了!快!扶公子去周先生那里!”林晚迅速收敛情绪,指挥道。现在不是沉溺于儿女情长的时候,战斗还未完全结束,他的伤必须立刻处理。

然而,当赵铁柱和王莽上前,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谢景珩因伤势和激动而微微敞开的衣襟,看到他脖颈下方隐约露出的一块半旧、却质地非凡的蟠龙玉佩时,两人脸色同时大变,动作也僵住了!

那玉佩的形制……绝非普通官宦子弟所能拥有!那是……唯有皇室近支,或得蒙殊恩的极少数重臣之后,才有资格佩戴的象征!

赵铁柱和王莽交换了一个惊骇的眼神,再看向谢景珩时,目光中已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一丝不由自主的敬畏。

公子他……究竟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