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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七年冬,寒风如刀,切割着长江两岸。龙江船厂巨大的船坞内,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第一艘神机福船的龙骨已如巨兽脊梁般巍然矗立,粗壮的船肋向两侧延伸,勾勒出未来劈波斩浪的雄姿。工匠们在墨羽的指挥和航海侯张赫的督责下,挥汗如雨,号子声、敲击声、锯木声交织成一首雄浑的进行曲。每一个环节都力求完美,无人敢懈怠,张赫那双眼睛熬得通红,却闪烁着亢奋的光芒,他仿佛看到了未来舰队纵横四海的景象。

与此同时,神策军水师卫剿倭营的整训也接近尾声。盛庸以铁血手段操练着这支五千人的新军。神策军骨干的纪律与悍勇,与沿海卫所兵的水性经验相结合,在新式击发枪的加持下,初步形成战斗力。模拟的船上射击、接舷跳帮演练,在刺骨的江风中日复一日地进行。神策卫指挥使沈维成时常前来督训,对盛庸的严苛和成效暗自点头。

应天城,大明中央银行南直隶分行的金字招牌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开业以来,人潮渐稀,但秩序井然。墨筹依据天衡册法设计新式复杂账目系统开始高效运转。柜面后,吏员们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兑换流程,那展示柜中象征性的金币样币,散发着稳定人心的微光。

李炎坐镇后方,协调着各方,将王府香皂、雪花盐、霜糖工坊的利润,源源不断转化为特区建设和水师的血液。鹗羽卫的触角则深入更幽暗的角落。海鹞千户沈荣的密报不断传回:石见银山的矿脉图更加精确,佐渡金矿附近已建立隐秘观察点;与倭国北朝室町幕府将军足利义满使者的接触取得进展,对方对共同利益表现出浓厚兴趣,约束倭寇袭扰的承诺初步见效。

而指挥使毛骧的目光则牢牢锁定江南。苏州府吴江县,致仕的前工部侍郎周德清的宅邸,成了重点监控对象。大量情报显示,这位在士林中颇有声望的老臣,正利用其影响力,暗中串联吴江及周边州县拥有大量田产的士绅粮商,对新政,尤其是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表现出强烈的抵触和恐慌。煽动农户抵制清丈散布谣言的证据,正一点点汇聚到毛骧的案头。更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线索,指向周家与某些海上势力存在不寻常的联系…

腊月初七,一封来自苏州府的八百里加急密报,被鹗羽卫信使带着一身寒气送入吴王府书房。

朱栋展开密报,是苏州府摊丁入亩清丈使,神策提举司吏员的急奏:

“殿下钧鉴:吴江县清丈受阻,情势危急!前工部侍郎周德清,串联本县士绅粮商四十余家,散布谣言,蛊惑人心。言摊丁入亩乃朝廷加赋,官绅纳粮乃辱没斯文,煽动不明乡民聚众阻挠清丈。吏员下乡,屡遭石块、秽物袭击,已有七人受伤,其中两人重伤!清丈几近停滞!更据乡民私下透露,周家似有言,海上自有接应,朝廷新政,长久不了。其语焉不详,然居心叵测!请殿下速断!”

“好一个周德清!好一个海上自有接应!”朱栋眼中寒芒爆射,一掌拍在案上!中都的血腥味似乎还未散尽,江南的蠹虫就敢如此猖狂!他立刻唤来毛骧。

“殿下!”

“周德清!证据收集如何?尤其与海上勾连的线索!”

“回殿下!卑职已掌握其家族隐匿田产近三万亩之确凿地契抄本!其子周文炳松江府通判包庇关联商户偷逃历年商税之密账!更关键者,”毛骧眼中闪过厉色,“经隼眼连日布控,发现其府中管事周福,三日前曾密会一名叫海子的宁波海商!此海子乃大海盗陈祖义在陆上的重要眼线与销赃人!双方密谈内容虽未全悉,但提及太仓、货多、风紧等语!结合清丈使所报海上接应之语,恐其对太仓刘家港囤积之海贸物资图谋不轨!”

“通倭?资盗?好!好得很!”朱栋怒极反笑,“这江南就有人迫不及待想试试咱的刀锋了!毛骧,继续深挖!务必拿到周德清父子通匪的铁证!人赃并获!随时准备拿人!”

“卑职遵命!”毛骧领命,身影融入门外寒风。

然而,针对太仓的阴谋,来得比预想的更快、更猛!

腊月十二,深夜。一只伤痕累累的信鸽,带着盛庸的亲笔血书,冲破凛冽寒风,跌跌撞撞地落入吴王府鸽房!

“殿下!急报!太仓危!”亲卫捧着染血的细小信管,声音发颤地冲入书房。

朱栋一把扯开信管,盛庸那熟悉的此刻却带着焦灼的字迹映入眼帘:

“殿下!末将盛庸泣血急禀!据内线冒死传出及哨船拼死回报:大海盗陈祖义,纠合倭寇首领岛犬养次郎、积年海匪翻海蛟等,得江南内鬼确切情报,知我太仓刘家港囤积巨量丝绸、瓷器、茶叶等海贸物资。因特区初建,水师未成,守备薄弱!彼等倾巢而出,大小船只五十余艘,悍匪倭寇近五千人!已秘密集结于嵊泗外岛,乘强劲东北风,直扑太仓!其势汹汹,志在必得!末将已率剿倭营主力及太仓卫所能战之兵共两千人,依托港口工事布防,誓死坚守!然敌众我寡,船坚炮利者寡,恐难久持!万急!万急!求殿下速发援兵!盛庸顿首再拜!”

“陈祖义!犬养次郎!”朱栋眼中杀意如同实质!周德清的海上接应,果然应验在此!太仓若失,囤积的巨额物资被劫掠一空,刚挂牌的市舶司将成笑柄,特区新政的威信将荡然无存!刚刚起步的开海大业,将遭受致命打击!

“来人!”朱栋的怒吼划破王府的寂静,“备马!即刻去龙江船厂!”

“传令神策军天策卫指挥使高勇!点齐王府亲卫队!随本王出征!”

“传令李炎!速调能动用之现银、火药、火器、箭矢,装车待运!”

“传令鹗羽卫!严密监控应天城及江南各府,凡有异动者,立捕!遇反抗,格杀勿论!”

命令如疾风骤雨般下达。片刻之后,朱栋一身戎装,在亲卫队长盛庸及数百精锐王府亲兵的簇拥下,顶着刺骨寒风,策马狂奔出城,直扑龙江船厂!

龙江船厂灯火通明。张赫和墨羽被从睡梦中叫醒,闻听太仓告急,俱是脸色大变。

“殿下!新船……新船刚成,还未试航尚不能使用啊!”墨羽焦急道。

“本王知道!”朱栋目光如电,扫过江边停泊的船只,“船厂现在所有能动、能装炮的船,无论大小,全部给本王集结起来!原计划拆解的两艘完工的旧式福船立刻装上所有能用的火炮!五艘大型运输漕船,船舷开临时炮口,装上中型速射炮!所有哨船、快艇,配足火箭、火油罐、神机营火枪手!两个时辰!本王只给你们两个时辰!能装多少装多少!能上多少人上多少人!”

张赫看着朱栋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独眼一瞪,吼道:“末将领命!墨大匠,你带人改装漕船!我去弄那两艘福船!所有人!都给老子动起来!太仓的兄弟在流血!快!”

船厂瞬间炸开了锅!工匠、水手、军士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在张赫的咆哮的驱赶下,疯狂地行动起来。铁锤敲击船舷开炮口的木板破碎声,火炮吊装的号子声,搬运火药桶的沉重脚步声,交织成一片混乱而紧张的战场序曲。

两个时辰后,天边泛起鱼肚白。一支由二十余艘船只组成的、堪称怪模怪样的舰队,在寒风中集结于长江江面。主力是两艘匆匆加装了数门洪武大炮和速射炮的中型福船,张赫旗舰破浪号、另一艘镇涛号。五艘大型漕船被改造成了临时炮舰,船舷开了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炮窗,伸出黑洞洞的中型火炮和火铳管,显得笨拙而狰狞,分为奋勇、扬威、靖海、定波、安澜。其余则是十几艘装备了火箭和火枪手的哨船、快艇。神策军天策卫指挥使高勇率领九百精锐登上了几艘大船,作为接舷战的预备队。朱栋坐镇破浪号,身边是航海侯张赫和平安。

“起锚!升帆!目标——太仓刘家港!全速前进!”朱栋站在船头,迎着凛冽的江风,声音穿透晨曦。

船队扯满风帆,如同离弦的箭簇,顺流而下,冲入波涛渐起的东海!船体在风浪中剧烈摇晃,临时改装的漕船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朱栋紧握船舷,目光死死盯着东南方向。盛庸,坚持住!太仓绝不能丢!

太仓刘家港,此刻已化为血火地狱。陈祖义的海盗船和犬养次郎的倭寇安宅船,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从三个方向疯狂冲击着港口防线。盛庸指挥着剿倭营将士和太仓卫所兵,依托沙袋工事、废弃船只构筑的障碍以及几处临时搭建的木质箭楼,进行着殊死抵抗。

“稳住!瞄准了打!”盛庸的嗓子早已嘶哑,脸上混合着硝烟和血污。他手中的击发枪不断喷吐着火舌,每一枪都精准地带走一名试图攀爬障碍的海盗。剿倭营的火枪手们依托掩体,轮番齐射,密集的铅弹形成死亡之网,将冲在前面的海盗倭寇成片扫倒。手雷在敌群中爆炸,掀起腥风血雨。

然而,敌人太多了!而且装备精良的海盗船不断抵近,用船上的老式火炮和密集的箭矢压制着守军。倭寇的悍不畏死更是令人心惊,他们顶着弹雨,嚎叫着挥舞倭刀,一次次发起冲锋。几处外围工事已被突破,双方在残骸和尸体间展开惨烈的白刃战。

“将军!左翼顶不住了!王把总阵亡了!”一名浑身是血的百户踉跄着跑到盛庸身边嘶喊。

盛庸抬眼望去,只见左翼一处箭楼已被海盗的火箭点燃,火光冲天,防守的士兵在倭寇的猛攻下节节败退。

“跟我上!”盛庸眼中闪过决绝,抄起一杆长枪,带着亲兵队如同猛虎般扑向左翼缺口!击发枪在近战中失去作用,长枪如龙,瞬间挑翻两名倭寇!剿倭营将士见主将如此悍勇,士气一振,呐喊着反扑回去,硬生生将突入的敌人又压了回去!但盛庸的左臂也被倭刀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染红了战甲。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守军伤亡惨重,弹药消耗巨大。防线被压缩到港口核心区域,几处存放丝绸、瓷器的仓库已暴露在敌人的火力之下。海盗倭寇的攻势却一浪高过一浪,陈祖义站在一艘高大的福船船头,看着摇摇欲坠的明军防线,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犬养次郎则指挥着倭寇,准备发起最后的、也是最凶猛的冲锋。

盛庸靠在一处半塌的沙袋后,剧烈地喘息着,草草包扎的左臂依旧渗着血。身边的亲兵只剩下不足十人,个个带伤。他看着潮水般涌来的敌人,又望了望海天相接处,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和决绝。援兵,还能来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

低沉而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陡然从西北方的海面上传来!紧接着,一片帆影出现在海平线上,虽然队形有些散乱,船型各异,但那面迎风招展的巨大吴字亲王旗和神策军旗,如同黑暗中的火炬,瞬间点燃了所有守军心中的希望!

“是殿下!殿下援兵到了!”港口残存的守军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破浪号上,朱栋看着浓烟滚滚、杀声震天的太仓港,看着那岌岌可危的防线,心如刀绞,怒火中烧!

“张赫!冲进去!所有火炮,给本王轰!瞄准海盗的大船和聚集的倭狗!狠狠的打!”

“遵令!”张赫眼睛赤红,嘶声怒吼:“传令!各船,目标敌主力舰群!装填实心弹或开花弹!自由射击!给老子轰他娘的!”

破浪号和镇涛号率先开火!虽然火炮老旧,数量不多,但突如其来的炮击还是打了海盗倭寇一个措手不及!沉重的铁球呼啸着砸向敌船,木屑纷飞!开花弹如同死亡风暴,横扫甲板上密集的敌人!五艘改装漕船奋勇等舰也笨拙地调整着方向,船舷炮窗喷吐出火光和硝烟,虽然准头欠佳,但声势骇人!十几艘哨船快艇则如同灵活的猎犬,穿插迂回,向敌船倾泻着火箭和火油罐!

海盗倭寇的阵型瞬间大乱!陈祖义惊怒交加,犬养次郎更是气得哇哇大叫。他们万万没想到,明军竟然还有一支船队能从后方杀来!

“转向!转向!先干掉这些明狗的破船!”陈祖义挥舞着长刀怒吼。数艘海盗大船和倭寇安宅船调转船头,气势汹汹地扑向朱栋的船队。

“盛庸!里应外合!杀出去!”朱栋的声音通过号角和旗语,清晰地传入港口。

绝境逢生的盛庸,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兄弟们!殿下来救我们了!随我杀!把倭寇海盗赶下海去!”他顾不上左臂的剧痛,抓起一杆长枪,身先士卒,率领着残余的守军,如同出闸的猛虎,向陷入混乱的敌人发起了凶猛的反冲锋!剿倭营将士憋屈已久的怒火彻底爆发,刺刀、长枪、战刀在硝烟中闪烁着寒光,与海盗倭寇绞杀在一起!

海面上,战斗同样惨烈。张赫指挥着破浪号与一艘海盗大船展开了激烈的炮战和对射。朱栋亲自操起一支击发枪,冷静地点射着对面船上的海盗头目。平安则指挥亲兵,用强弓劲弩和火枪压制企图跳帮的敌人。一艘改装漕船安澜号被两艘倭寇小早船围攻,船舷多处起火,水手们奋力扑救,与跳上甲板的倭寇殊死搏斗。

战斗的焦点,集中到了陈祖义所在的旗舰与朱栋的破浪号之间。两船距离不断拉近,炮火对射,箭矢如蝗。陈祖义看着对面船头那身披鱼鳞甲的年轻亲王,眼中充满了贪婪与杀意:“抓住他!赏金万两!”

“保护殿下!”平安率领亲兵死死护在朱栋身前。

就在这时,一艘神策军的哨船如同离弦之箭,在弹雨中灵巧地穿梭,猛地贴近了陈祖义的旗舰船舷!一道矫健的身影如同猿猴般攀上敌船,手中击发枪连连开火,瞬间撂倒几名海盗!正是盛庸!他竟在反击中夺了一艘小船,冒险突袭敌酋!

“狗贼!受死!”盛庸怒吼着,挺枪直刺陈祖义!

陈祖义也是积年老匪,身手不凡,挥刀格开长枪,与盛庸战在一处。敌人旗舰上海盗纷纷围拢过来。

“盛庸!”朱栋在破浪号上看得真切,心急如焚。他猛地夺过身边一名神机营士兵的击发枪,推弹上膛,目光锐利如鹰,死死锁定在盛庸与陈祖义缠斗的战圈之外,一个正张弓搭箭、阴险地瞄准盛庸后背的海盗头目!

砰!

清脆的枪声响起!那名海盗头目应声而倒,箭矢无力地射向天空!

这一枪,如同信号!更多的神策军士兵在高勇指挥下,利用击发枪的射程和精度优势,精准狙杀着陈祖义旗舰甲板上的海盗头目和弓手!

压力骤减的盛庸,精神大振!他抓住陈祖义一个破绽,长枪如毒龙出洞,狠狠刺入其肋下!陈祖义惨叫一声,踉跄后退。盛庸正待补上一枪,斜刺里一道刀光闪过!一名倭寇武士的偷袭!

噗!盛庸右肩中刀,长枪脱手!陈祖义趁机被亲信海盗拖入另一艘船。

“可惜!”盛庸捂住伤口,怒视着敌酋逃脱的方向。但敌旗舰的混乱已不可遏制。主将重伤,头目被大量狙杀,海盗们士气崩溃。

“撤!快撤!”陈祖义旗舰上响起凄厉的锣声。残余的海盗倭寇船只,再也无心恋战,纷纷掉头,向着外海狼狈逃窜。

“追击!能留下多少是多少!”朱栋岂肯轻易放过,命令船队衔尾追击。又一番追逐炮战,击沉、焚毁敌船十余艘,方才收兵。

当朱栋踏上满目疮痍的太仓港时,残阳如血。港口内外,漂浮着破碎的船板、焦黑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硝烟和焦糊味。盛庸在亲兵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来,左臂和右肩都裹着渗血的绷带,脸上却带着胜利的笑容和未能擒杀陈祖义的遗憾。

“殿下!末将……幸不辱命!”盛庸声音嘶哑,却字字铿锵。

朱栋看着这个浴血奋战的义子,看着他身后那些伤痕累累却目光坚定的将士,重重地拍了拍他未受伤的肩膀:“好!盛庸!你们都是好样的!太仓保住了!你们立了大功!” 他环视战场,声音陡然转冷:“现在,该是清算那些勾结倭寇、祸国殃民的内鬼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