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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里的风,仿佛在这一刻才敢重新流动。

那句“你,能教我吗?”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余波久久未散。

所有青丘狐族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看着那个小小的、孤零零站在魔尊面前的身影,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疯了。

幺幺一定是疯了。

渊皇那双幽深的魔瞳,凝视着涂山幺幺。

他没有立刻回答,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息都像是对众人神魂的煎熬。

终于,他极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意未达眼底,只是唇角一个微小的弧度,却让周围凝固的空气瞬间碎裂。

“教你?”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玩味的、审视的腔调。

“可以。”

两个字,让涂山月的心猛地一沉。

“但本尊的‘课’,可不好上。”渊皇松开了抓着她手腕的手,转而用指背,轻轻划过她还沾着血痕的脸颊,“学费,也格外昂贵。”

那冰凉的触感让涂山幺幺的身体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但她没有躲。

她强迫自己迎着他的注视,一字一句地回答:“我付得起。”

“哦?”渊皇的兴致似乎更浓了,“用什么付?你那点可怜的灵力,还是这副一捏就碎的骨头?”

“用你想要的。”涂山幺幺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修复魔界的缘法,平息那些混乱。只要你能教我找到我想知道的,我就可以帮你做你想做的。”

这是一场交易。

一场用自己,用那份独一无二的天赋,去换取一线希望的交易。

渊皇看着她。

看着这只刚刚还像受惊的幼兽一样炸着毛,此刻却收起了所有爪牙,冷静地与他谈判的小狐狸。

她想通了。

她终于明白,眼泪和反抗,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

只有价值,才能换来价值。

“很好。”渊皇收回了手,后退了一步,那股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随之稍稍减弱。

他那淡漠的视线扫过在场的青丘狐族,仿佛在看一群无关紧要的石块。

“去跟他们告别吧。”

他竟给了她告别的时间。

这不像施舍,更像是一种宣示。

宣示他对自己所有物的绝对掌控权,他可以随时将她带走,也可以“大度”地,让她在离开前,与过去做个了断。

涂山幺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口那阵阵的剧痛,似乎都变得麻木了。

她转过身,走向她的族人。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幺幺……”涂山月迎了上来,她想抓住幺幺的手,却又在半空中停住,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盛满了痛惜与不忍。

“月长老。”涂山幺幺看着她,努力地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发现自己的面部肌肉僵硬无比。

她最终放弃了。

她只是伸出手,将腰间那个粗糙的布袋子解了下来,从里面取出了那枚黑色的鳞片。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鳞片,郑重地,交到了涂山月的手中。

涂山月愣住了:“幺幺,你这是……”

“这枚鳞片,先由您保管。”涂山幺幺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它太重要了,放在我这里,不安全。”

她顿了顿,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狐狸眼,映着涂山月错愕的脸庞。

“等我回来取。”

不是“如果我能回来”,也不是“希望我能回来”。

是“等我回来取”。

一句简单的话,却像一道重锤,狠狠地敲在涂山-月的心上。

她明白了。

幺幺不是认命,也不是屈服。

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战斗。

用魔尊的力量,去寻找青丘的秘密。

用暂时的囚禁,去换取未来的自由。

这个一直被他们护在羽翼下,被认为是闯祸精的小狐狸,在他们都看不到的地方,已经长成了一棵能够独自面对风暴的树。

涂山月的眼眶瞬间红了,她紧紧地握住那枚冰凉的鳞片,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想说些什么,想说“我们等你”,想说“一定要回来”,可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了一个沉重的、用力的点头。

“好。”

一个字,承载了整个青丘小队的希望与承诺。

涂山幺幺又看向跪在地上的涂山峰。

涂山峰猛地抬起头,那张年轻的脸上满是泪痕,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涂山峰。”幺幺叫了他的名字,“站起来。”

涂山峰的身体剧烈一颤。

“你是青丘的战士,别跪着。”

涂山峰看着她,看着那张稚气未脱,却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的脸,巨大的羞愧与悔恨淹没了他。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地上站了起来,对着涂山,幺幺,深深地,弯下了腰。

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命令。

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涂山幺幺没有再多说。

她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族人,将他们每一张脸,都深深地刻进自己的脑海里。

然后,她毅然决然地,转过身。

她一步一步,重新走回了渊皇的面前。

“我准备好了。”

渊皇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再一次,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一次,他没有用力。

那冰凉的触感,却像一道无法挣脱的枷锁。

他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揽住她的腰,周身浓郁的魔气轰然暴涨,化作一道冲天的黑色光柱。

光芒吞噬了一切。

山谷、晨曦、青丘狐族惊骇的脸庞……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消失。

涂山幺幺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与死寂。

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身体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在时空的乱流中急速穿行。

她被渊皇紧紧地禁锢在怀里,那股清冷的、独属于他的气息,霸道地包裹着她,隔绝了外界所有的混乱。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

她只是安静地闭着眼睛,任由自己被带往未知的命运。

脑海里,那片苍凉的、遍布断壁残垣的遗迹画面,一次又一次地闪现。

那座断裂的石碑。

那两个并肩而立的、模糊的身影。

阿爹,阿娘……

等我。

我一定会找到你们。

……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失重的感觉骤然消失。

双脚重新踩上了坚实的地面。

涂山幺幺缓缓睁开眼睛,熟悉的、宏伟而阴森的魔宫大殿,再次出现在眼前。

高耸的黑色石柱,穹顶上闪烁着幽光的魔晶,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硫磺气息。

她回来了。

回到了这个,她曾想拼尽一切逃离的牢笼。

可这一次,心境却截然不同。

渊皇松开了她,转身,径直走向那高踞于大殿尽头的、由巨兽骸骨铸成的王座。

他随意地坐下,单手支着下颌,用一种审视的、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殿下那个小小的身影。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本尊的宠物。”

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带着一丝冷漠的威严。

涂山幺幺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下文。

“你是本尊的……‘学生’。”渊皇似乎觉得这个词很有趣,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而一个合格的学生,首先要学会的,就是绝对的服从。”

他站起身,从王座上走了下来。

玄色的衣袍在地面上拖曳,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他没有走向涂山幺幺,而是走向了通往大殿后方的一条幽深甬道。

“跟上。”

涂山幺幺没有犹豫,迈步跟了上去。

她知道,她的第一堂“课”,就要开始了。

甬道很长,也很黑,墙壁上镶嵌的魔晶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走了许久,渊皇在一扇巨大的、由整块黑曜石雕琢而成的门前停下。

门上没有任何花纹,只有一片纯粹的、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渊皇抬起手,轻轻地按在石门上。

“轰隆隆——”

沉重的石门,缓缓地向内打开。

门后,并非涂山幺幺想象中的任何景象。

那不是藏书阁,不是炼丹室,也不是刑房。

门的后面,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流光溢彩的混沌。

无数根颜色各异、粗细不一的“线”,在其中穿梭、交织、碰撞、断裂,构成了一幅比星空更浩瀚、比深渊更复杂的动态图景。

涂山幺幺呆住了。

她认得这些线。

那是缘法之线。

是构成这个世界所有因果、所有羁绊的根本!

而这里,竟将整个魔界的缘法,都以最原始、最直观的方式,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这里是魔宫的核心,‘万缘殿’。”

渊皇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你之前在《缘法秘典》上看到的,只是理论。”

他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魔瞳,映着眼前这片璀璨的混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

“现在,本尊要你在这里,亲手触摸它们,理解它们,然后……”

他伸出手,指向那片混乱的缘法之海的中心。

在那里,一团巨大无比的、由无数根黑色丝线纠缠而成的“肿瘤”,正在不断地搏动、膨胀,散发着毁灭与绝望的气息。

“……修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