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死死攥着那份古老的皮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皮卷上那些关于“映心泉”与“心源之种”的模糊描述,如同在他心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惊涛骇浪。
唤醒迷失的真灵……这描述的指向性太明确了!除了那位高悬于天、化身法则的守护者大人,还能有谁?执政官大人日夜期盼的,不正是这个吗?
一股巨大的喜悦和激动冲上心头,他几乎要立刻冲出去,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禀报给凌清瑶。但他强行按捺住了这股冲动。多年的历练让他养成了谨慎的习惯。万寂古墟是着名的绝地,消息来源也需核实。
他立刻动用了自己作为执政官助理的权限,调阅了所有与“万寂古墟”、“心源之种”、“映心泉”相关的记载。结果令人失望,典籍中的记载要么语焉不详,要么就是将其归于虚无缥缈的神话传说。探索者行会那边传来的进一步消息也证实,提供情报的那支探险队确实损失惨重,仅有一人生还,且精神受到了严重刺激,言语混乱。
希望似乎缥缈如烟。
然而,就在阿木内心天人交战,犹豫是否该将这个不确定的消息上报,以免给本就压力巨大的执政官带来无谓的希望与烦恼时,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
他负责管辖的城西新区,主要是安置灰岩平原之战后流离失所的难民和部分归附的小型部落。这里人员复杂,基础设施尚不完善,一直是管理的难点。
这天深夜,一场原因不明的、小范围的法则风暴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新区边缘!虽然风暴强度远不及青岚灵枢事件,但仍然造成了数十间房屋倒塌,上百人伤亡,更引发了一场混乱的火灾。
当阿木带着救援人员连夜赶到,奋力扑灭大火,组织救治伤员时,面对着一片狼藉的废墟和失去亲人的民众撕心裂肺的哭喊,他的心如同被刀绞一般。尤其是当他看到一个在废墟中刨得双手鲜血淋漓,只为寻找女儿遗留布娃娃的老妇人时,强烈的自责与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管理得更好,如果我能提前预警……”他喃喃自语,脸色苍白。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阴影处。
“阿木大人。”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阿木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穿着普通民众服饰、面容平凡无奇的中年人。他并不认识此人,但对方却能轻易穿过外围的警戒,来到他身边。
“你是谁?”阿木警惕地按住腰间的短刃。
“大人不必紧张。”中年人脸上露出一丝悲悯的笑容,“我只是一个看不下去的无名之辈。目睹此等惨状,心中不忍。大人勤勉尽责,众所周知,此乃天灾,非战之罪。”
阿木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但警惕未消。
中年人话锋一转,压低声音:“然而,若执政官大人能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或许就能预见甚至平息这等灾祸,让悲剧不再重演。”
阿木瞳孔微缩:“你什么意思?”
“大人可知‘心源之种’?”中年人声音带着诱惑,“那并非虚妄传说。它拥有不可思议之力,若能得之,不仅可能唤醒守护者大人的人性,更能助执政官大人更好地庇护此城,让万民免受流离之苦。”
阿木的心猛地一跳,但随即强自冷静:“荒谬!此等虚无缥缈之物,岂能轻信?”
“是否虚无,大人心中自有判断。”中年人并不争辩,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枚散发着微弱暖意的乳白色玉石,递给阿木,“此物名为‘同心玉’,产自万寂古墟边缘,对‘心源之种’的波动有微弱感应。大人可将其带在身边,若靠近古墟特定区域,此玉便会发热示警。是真是假,一探便知。”
阿木看着那枚玉石,心中剧烈挣扎。理智告诉他,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此人来历不明,动机可疑。但情感上,他想到了凌清瑶望向天空时孤寂的眼神,想到了眼前这片废墟和哭泣的民众,想到了如果能拥有更强力量庇护大家的可能性……那诱惑太大了。
中年人将玉石塞入阿木手中,意味深长地说道:“消息与信物,我已带到。如何抉择,全看大人。是为了所谓的‘稳妥’而继续目睹悲剧发生,还是为了万一的希望,为了执政官大人,为了这满城百姓,冒险一搏?大人,您对执政官的忠诚,难道还抵不过区区的风险吗?”
说完,不等阿木回应,中年人便如同鬼魅般退入阴影,消失不见。
阿木站在原地,手中握着那枚温润却仿佛重若千钧的“同心玉”,脸色变幻不定。寒风掠过废墟,卷起灰烬,带着刺骨的凉意。
他独自在废墟中站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清晨,当救援工作基本结束,阿木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执政官大厅复命。他详细汇报了灾情与救援情况,对自己管理不力的地方进行了深刻检讨。
凌清瑶静静地听着,没有责备,只是温言安抚了几句,让他注意休息。
就在阿木准备告退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从怀中,取出了那份古老的皮卷和那枚“同心玉”,双手奉上。
“执政官大人,”他的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坚定,“这是下面人偶然得到的一份情报和……一件异物。据说与西北‘万寂古墟’中的某个上古传说有关,可能……可能与唤醒守护者大人有关。属下无法判断其真伪,但其内容……事关重大,不敢隐瞒,特呈报大人定夺。”
他没有提及那个神秘的中年人,只说是下面人偶然所得。这是他思考一夜后的决定。他无法隐瞒这个可能关乎云昭归来、关乎初曦城未来的消息,但他也不能完全信任那来历不明的信息。将最终的决定权,连同所有的疑点,一并交给凌清瑶,是他所能做到的、最极致的忠诚与负责。
凌清瑶的目光落在皮卷和玉石上,原本平静的眼眸深处,瞬间掀起了剧烈的波澜。她接过皮卷,快速浏览着上面的内容,手指微微颤抖。当她拿起那枚“同心玉”时,玉石在她掌心,似乎真的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奇异的温热感。
她久久沉默,目光在皮卷、玉石和阿木疲惫而坦诚的脸上来回移动。
大厅内,落针可闻。
最终,凌清瑶缓缓抬起头,看向阿木,眼中情绪复杂难明,但最终化为一丝极淡的、带着深意的认可。
“你做得很好,阿木。”她轻声说道,将皮卷和玉石紧紧握在手中,“此事,我已知晓。你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阿木深深一躬,退出了大厅。他知道,自己已经将一颗可能引爆一切的炸弹,交到了最合适的人手中。无论前方是希望还是陷阱,他都问心无愧。
忠诚,在这场无声的试炼中,得到了淬炼与升华。而风暴,已然因这颗投入水中的石子,开始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