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都观的发现,如同在暗夜里点燃了一支火把,既照亮了前路,也必然吸引来无数飞蛾与窥伺者。赵小川深知此理,在汴京运筹帷幄,一道道旨意如同精准的齿轮,驱动着庞大的帝国机器,围绕着北疆那点“星火”高速运转,绩效要求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狄咏坐镇北疆,压力如山。他不仅要防范正面辽军主力的可能进攻,更要确保“天工禁苑”——玄都观的绝对安全。他将麾下最精锐的“静塞军”调至玄都观外围,构筑了三道防线,明哨暗卡林立,巡逻队十二时辰不间断,绩效考评标准简单而残酷:任何未经允许靠近禁苑者,杀无赦;任何玩忽职守导致信息泄露者,军法从事。
同时,他对易州、涿州乃至整个河北西路的控制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借着肃清“算盘”余孽的东风,他以雷霆手段整顿吏治,一批庸碌无为或与地方豪强有染的官吏被罢黜查办,换上了一批更年轻、更注重实务、且在绩效考成中表现优异的官员。此举虽引起了一些旧势力的不满,但在战争阴云和皇帝明确支持的背景下,无人敢公开反对,北疆的政令为之一新,效率大增。
然而,暗流依旧涌动。肃政司安插在辽国境内的眼线传回消息,辽国南京道的权贵们,近期似乎在秘密募集一批特殊的“匠户”,并通过各种渠道搜集关于“陨铁”、“奇石”的记载和传说。同时,边境上关于“易州山中有宝,得之可得天下”的流言愈传愈烈,版本繁多,甚至编造出了“夜放光华、引动星辉”的神异景象,显然是有人精心策划,意图将水搅浑。
“他们在试探,也在准备。”狄咏看着肃政司传来的密报,对副将沉声道,“辽主和‘算盘’都不会死心。告诉下面的弟兄,眼睛都放亮些,绩效考成,现在才是真正见分晓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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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都观山腹,“星火项目”的进展在经历了初期的停滞与迷茫后,终于迎来了一丝曙光。
问题核心在于“龙涎金”那匪夷所思的物理特性。它极其坚硬,韧性惊人,但同时又异常脆,传统的“千锤百炼”之法不仅难以成型,反而极易使其内部产生裂纹,甚至崩碎。项目组尝试了提升炉温(几乎达到了当前技术极限)、改变燃料、添加各种助熔剂……效果均不理想。
这一日,负责记录熔炼数据的鲁小宝,在整理一堆失败的实验记录时,无意间发现了一个被忽略的细节。在数次尝试中,当炉温升至某个临界点,并辅以某种特定的鼓风节奏时,虽然依旧未能熔化矿石,但矿石表面会短暂地浮现出一层极其微弱的、如同水波般的流光,并且其磁性会发生极其细微的、规律性的波动。
这个发现太细微了,若非鲁小宝心思缜密,且终日与这些枯燥的数据为伍,几乎难以察觉。他立刻将这一发现报告给了负责指导他的老匠人和项目副总管沈括。
沈括闻讯,极为重视。他亲自来到熔炉旁,仔细观察,并让鲁小宝重复了那几次实验的记录条件。当那微弱的流光再次浮现时,沈括童孔微缩,激动地一拍大腿:“妙啊!此非不能熔,而是我等未得其法!此物……此物或许并非抗拒高温,而是需要一种……一种特定的‘韵律’!如同音律能引起共鸣一般,热力亦需找到与之契合的‘波动’!”
他立刻召集所有负责冶炼的工匠和精通数算、格物的学者,成立了一个临时的“谐波熔铸”小组,绩效目标明确——基于鲁小宝发现的线索,建立数学模型,寻找那能够与“龙涎金”产生“共鸣”的最佳温度曲线与鼓风频率!
这是一个全新的、近乎玄学的方向,但沈括以其深厚的学识和敏锐的直觉,坚信这条路是正确的。项目组的工作重心瞬间转移,大量的计算、模拟、小规模实验迅速展开。苏轼也发挥其文采优势,从古籍中寻找关于“天籁铸器”、“阴阳调和”等可能相关的玄奥记载,试图为这现代(相对而言)的科学研究提供一些古老智慧的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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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星火项目”于迷茫中窥见一丝微光的同时,外界针对玄都观的暗潮,也开始显现獠牙。
一个深夜,一支约五十人的辽军精锐夜不收(侦察兵),借着浓重夜色的掩护,试图穿越宋军防线,潜入易州境内,其行进路线,直指玄都观方向!他们显然得到了极其精确的情报,避开了几处常规哨卡,行动悄无声息。
然而,他们低估了狄咏布下的天罗地网,也低估了宋军在新绩效考成下被激发出的警惕性。一支隶属于“静塞军”、由老兵“张夜猫”率领的巡逻队,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远超以往的警觉,在距离玄都观外围防线仅十里的一处山谷中,发现了这支辽军夜不收的踪迹。
“他娘的,还真有不怕死的敢往这边摸!”“张夜猫”啐了一口,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弟兄们,绩效送上门了!悄声跟上,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记住,尽量留活口!”
宋军巡逻队如同狩猎的狼群,借助地形悄然尾随,并在山谷出口处设下了埋伏。当那支辽军夜不收毫无察觉地踏入伏击圈时,密集的弩箭如同骤雨般从两侧山崖射下,瞬间放倒了十几人。
“有埋伏!撤!”辽军头领又惊又怒,试图指挥手下突围。
但“张夜猫”岂会给他们机会?他亲自带着人堵住了退路,双方在这狭窄的山谷中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宋军准备充分,以逸待劳,加之装备了少量“朱焰惊蛰弹”,在近战中再次发挥了扰乱效果。最终,这支辽军精锐夜不收除少数几人凭借悍勇杀出重围外,大部被歼,头领及三名重伤者被俘。
经狄咏亲自审讯,俘虏交代,他们接到上峰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潜入易州山区,确认“异宝”具体情况,并尽可能取样带回。至于情报来源,他们级别不够,只知来自南朝“内应”,且极其可靠。
“内应……”狄咏眼神冰冷,立刻将审讯结果与俘虏口供急报汴京,并再次加强了内部排查与反谍力度。绩效的网,需要更加细密,才能过滤掉这些无孔不入的毒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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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皇宫。
赵小川同时收到了狄咏关于击退辽军侦骑的军报,以及沈括关于“龙涎金”研究取得关键线索的奏报。他坐在灯下,两份文书并排放置,一份带着北疆的血火气息,一份透着实验室的冷静执着。
“看来,我们时间不多了。”赵小川对孟云卿道,“辽国和‘算盘’的耐心正在耗尽,他们很快就会有大动作。而我们的‘星火’,却才刚刚看到一点苗头。”
孟云卿轻声道:“陛下已做了能做的一切。北疆有狄咏,研究有沈括、苏轼,内部有顾千帆。绩效管理体系之下,各方皆在其位,谋其政。如今,唯有等待,并保持最高警惕。”
赵小川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那片被标注为“天工禁苑”的区域。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是星火燎原,照亮前路,还是在狂风暴雨中熄灭,就看狄咏能否守住这方寸之地,看沈括能否抓住那稍纵即逝的“韵律”了。绩效的终极考验,已迫在眉睫。他提起朱笔,在沈括的奏报上批注:“集中资源,优先突破‘谐波熔铸’,朕等着你们的好消息。绩效功过,在此一搏。”
赵小川“绩效功过,在此一搏”的朱批,被以最快速度送到了北疆玄都观“星火项目”驻地。沈括捧着那份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绢帛,感受到的是沉甸甸的压力与前所未有的动力。陛下将最大的信任和最高的期望给予了他们,绩效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成败在此一举。
“谐波熔铸”小组的工作强度提升到了极限。沈括亲自坐镇,将人员分为三班,日夜不停地尝试各种温度与鼓风频率的组合。鲁小宝因其细致的观察力和对数据天生的敏感,被破格允许参与核心计算和记录。他几乎不眠不休,守着熊熊燃烧的试验炉,眼睛死死盯着矿石的变化,记录着每一次微小的流光闪现和磁针偏转,手指因长时间握笔而磨出了水泡。
失败,失败,依旧是失败。数以百计的组合尝试过去,耗费了大量的燃料和精力,那“龙涎金”矿石依旧顽固地保持着其坚硬而脆弱的特性,最多只是在表面留下些许灼痕。沮丧的情绪开始在一些年轻学者和匠人中蔓延。
“沈公,此法……此法是否真的可行?或许此物根本非人力所能熔炼……”一名年轻学者熬得双眼通红,忍不住提出质疑。
沈括虽然也疲惫不堪,但眼神依旧坚定:“陛下信我等能成,我等便必须成!绩效之道,贵在坚持与积累!每一次失败,都是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桉,我们离成功便近了一步!继续!”
他拿起鲁小宝最新整理的数据图谱,指着上面几个异常点:“看这里,还有这里,当温度维持在这个区间,鼓风频率接近我们推算的‘第七谐波’时,矿石的磁性波动最为明显!方向没错,只是精度还不够!调整鼓风机,我需要更稳定、更精确的频率输出!”
工匠们根据要求,对鼓风设备进行了又一次精密的调整。炉火再次燃起,风箱按照一个极其复杂而稳定的节奏拉动,气流呼啸着涌入炉膛,火焰的颜色从橘红逐渐转向一种近乎纯白的炽烈。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炉内那块暗金色的矿石上。时间仿佛变得缓慢,只有风箱的律动和火焰的呼啸声在空间中回荡。
一刻钟,两刻钟……矿石依旧毫无动静。
就在失望即将再次笼罩众人时,鲁小宝突然指着炉内,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快……快看!流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亮!”
众人凝目望去,只见那矿石表面,不再是微弱的波纹,而是浮现出一层清晰可见的、如同水银般流动的璀璨光华!与此同时,旁边用于监测磁性的罗盘指针,开始剧烈而稳定地摆动,指向一个固定的方向!
“就是现在!维持!一定要维持住!”沈括声音嘶哑地吼道,额头青筋暴起。
负责控制炉温和鼓风的工匠额头冷汗直流,用尽全身力气保持着操作的稳定。
那层流光在矿石表面流转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亮,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其内部被唤醒、被贯通!突然,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那块坚不可摧的“龙涎金”矿石,并没有像寻常金属那样熔化成液态,而是整个儿如同被抽去了筋骨一般,骤然软化、坍缩,变成了一团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如同黏土般的柔软物质!
“成……成功了?!”有人不敢置信地喃喃道。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短暂的寂静后,巨大的欢呼声勐地爆发出来,几乎要掀翻这处地下空间!许多人激动得热泪盈眶,互相拥抱。持续数月、历经无数次失败的探索,终于在这一刻,见到了曙光!
沈括强忍着激动,立刻下令:“快!取样!小心操作!记录所有数据!温度、频率、持续时间、矿石变化过程……一丝一毫都不能遗漏!这是我们最重要的绩效成果!”
早已准备好的工匠,用特制的耐火陶钳,小心翼翼地从那团软化的物质上取下一小块。那物质入手温热,质地均匀而富有韧性,与之前坚硬易碎的状态判若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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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谐波熔铸”成功的消息,被沈括以最加密的渠道,火速报往汴京。他知道,这不仅仅是技术上的突破,更可能意味着大宋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握住了一张至关重要的王牌。
然而,几乎就在喜讯传出的同时,北疆的局势,骤然紧张到了极点!
狄咏接连收到紧急军报:
辽军主力结束长达数月的对峙,开始大规模向前线移动,兵力调动规模远超以往,显然是总攻在即!
边境多处同时发现小股辽军精锐渗透,其行动轨迹飘忽,目标不明,但明显带有强烈的侦察与破坏意图。
被肃政司监控的几个边境豪商及其关联人员,一夜之间或是消失,或是开始异常的资金转移和物资囤积。
更令人不安的是,根据“张夜猫”麾下斥候冒死传回的消息,辽军大营后方,似乎出现了一些形制古怪、被严密保护的车辆,与之前在黑石堡出现的破障车有几分相似,但似乎更加庞大和复杂!
山雨欲来风满楼!
狄咏站在沙盘前,面色凝重如水。他手指重重地点在玄都观的位置:“辽军主力正面施压,小股精锐侧翼渗透,再加上这些不明的古怪器械……他们的目标,绝不仅仅是突破防线那么简单!他们是冲着‘天工禁苑’来的!冲着‘龙涎金’来的!”
他立刻下达了一连串命令:
“传令各军,进入最高战备状态!依托工事,层层阻击,务必迟滞辽军主力推进速度!绩效目标:不惜代价,为主力调整赢得时间!”
“令‘静塞军’及所有预备队,向玄都观方向收缩,构筑最后防线!将库存的所有‘朱焰惊蛰弹’配发下去!绩效目标:人在阵地在,绝不能让辽军踏足禁苑半步!”
“急报陛下!北疆危殆,辽军总攻在即,目标直指玄都观!臣狄咏,誓与阵地共存亡,然需朝廷速做决断!”
他知道,仅凭北疆现有兵力,面对辽国倾力一击,想要完全守住漫长防线和重点守护玄都观,极其困难。他需要朝廷的明确指示,更需要可能存在的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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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皇宫。
赵小川几乎同时收到了沈括的喜报和狄咏的告急文书。他看着桉头这两份内容截然相反、却同样关乎国运的文书,沉默了许久。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年轻而坚毅的脸庞。孟云卿静立一旁,没有打扰他的思考。
终于,赵小川缓缓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决然。
“传朕旨意。”
“第一,擢升狄咏为北疆行军大总管,总揽对辽战事,授予其调动河北、河东诸路兵马之全权!告诉他,朕不要他殉国,朕要他赢!绩效目标:击退辽军,守住北疆,保住玄都观!”
“第二,命枢密院,即刻下令京畿最后三万禁军,火速开赴北疆!同时,传檄西军(西北边军),命其抽调两万精锐,东进策应!告诉沈括,新政税收,尽数用于此战!绩效目标:倾尽全力,保障北疆!”
“第三,令顾千帆,启动‘清源’计划,对境内所有与辽国、与‘算盘’有牵连之势力,进行最后一次清洗抓捕,宁可错抓,不可错放!绩效目标:斩断所有内应,稳固后方!”
“第四,”赵小川目光投向殿外漆黑的夜空,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告诉沈括,‘星火项目’转入战时机制!朕不管他用什么方法,朕要看到‘龙涎金’的獠牙,在战场上亮出来!哪怕只是雏形,哪怕只有一件!绩效,要用辽人的血来证明!”
一道道带着凛冽杀气的旨意,如同出鞘的利剑,从汴京这座帝国的中枢,射向北疆,射向四方。赵小川已押上了他能动用的一切筹码。绩效管理的终极考验,不再是纸面的数据和报告,而是真刀真枪的国运之战!是星火燎原,还是功亏一篑,北疆那片即将被血与火染红的土地,将给出最终的答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