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洞窟。
天下跪伏在地,身体抖如筛糠。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沙盘,那片原本被阴云笼罩的区域,此刻正亮得刺眼。
那成千上万个代表着百锦坊百姓的光点,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像是被投入了最上等的灯油,每一个光点都比之前明亮了数倍。它们紧密地环绕着中心那个最耀眼的光点,形成了一个稳固而炽热的星璇。
人心未散。
不仅未散,反而被那致命的瘟疫,淬炼得更加纯粹,更加凝聚。
阁主站在沙盘边,静静地俯瞰着这幅他亲手促成的画卷。他的脸上,没有计划失败的恼怒,反而浮现出一种近乎痴迷的神情,仿佛一位最顶尖的画师,看到了一幅超出自己想象的杰作。
“阁主……”天下艰难地开口,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他……他把‘疫主’子魂……当成了食物。”
这个结论,让他自己的神魂都在颤栗。
那是规则层面的污染,是连封神宗都头疼不已的禁忌之物,可在那个李闲面前,却成了他收买人心的道具,成了他表演神迹的舞台。
“食物?”阁主轻轻咀嚼着这个词,琉璃般的眸子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在沙盘上方,隔空描摹着那个光点星璇的轮廓。
“不,你错了。”
“他不是在吃。”阁主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穿本质的冰冷,“他是在……解析,在学习,在……篡夺。”
“他在用自己的命,去撬动一个他本不该触碰的规则。他想把我的武器,变成他的武器。”
阁主收回手,缓缓转身,看向洞窟深处那无尽的黑暗。
“我原本以为,他只是一只冲进瓷器店的疯狗,擅长胡搅蛮缠,打破一切。”
“现在我明白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他不是狗。”
“他是一条贪婪的蛊虫。你越是喂他剧毒,他便会变得越发……强大,也越发致命。”
“传令下去。”阁主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巡天卫,封锁百锦坊所有出入口,任何人不得进出。”
天下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骇然:“阁主的意思是……”
“游戏,当然要继续。”阁主重新坐回他的石座,姿态慵懒,眼神却锐利如刀,“蛊虫相争,总要有一个盖子盖住蛊盆,不是吗?”
“我倒要看看,他这条小蛊虫,吞下了远超自己极限的剧毒之后,是会进化成真正的毒龙……”
“还是,把自己活活撑死。”
……
百锦坊街。
李闲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烧红的刀片。
【警告!神魂污染度37%!命格出现腐化迹象!】
【警告!生机流失速度加剧!‘天策侯’气运正在被压制!】
【‘疫主’子魂规则解析进度:12%……13%……】
系统的提示音如同催命的丧钟,疯狂地在他脑海中回响。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扔进了一台石磨,正在被一股阴冷、死寂、终结万物的力量,一点点地碾成齑粉。
那半张被黑斑覆盖的脸,已经失去了知觉,只有一种源自骨髓的阴寒,在不断向上攀爬,企图侵占他的脑髓。
“侯爷!”
魏长风连滚带爬地冲过来,想要扶他,却又不敢碰触他那条布满黑色斑纹的手臂,急得眼泪直流。
“别碰我!”李闲喉咙里挤出三个字,声音沙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这玩意儿……会传染!”
他撑着地面,用尽全身力气,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他环视着眼前黑压压跪倒一片的人群,那些目光里,充满了敬畏、担忧和一种近乎盲目的信赖。
他知道,自己赌赢了。妈的,差点玩脱了,但值!他用最惨烈的方式,把这颗脆弱却又坚韧的“人心”,死死地攥在了自己手里。
用最惨烈的方式,赢得了这颗脆弱却又坚韧的“人心”。
“都……起来。”李闲深吸一口气,腥甜的血沫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了下去,“我还没死,用不着你们在这儿哭丧。”
他这句带着鲜明个人风格的“骚话”,让现场悲壮的气氛顿时一滞。
跪在最前面的几个街坊,抹了抹眼泪,互相看了看,有些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
有一个人带头,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站起身,但依旧不敢靠得太近,只是用一种看神佛般的眼神,远远地看着他。
“王大娘醒了,你们的眼睛也没瞎。”李闲指了指那个被家人扶起,虽然虚弱但已无大碍的老妇人,又指了指地上那些被丢弃的“百家布”。
“现在,这东西是神布还是咒衣,你们自己心里有数。”
“把它捡起来。”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所有染病的人,都用这布裹紧了,抬到我这里来。”
人群骚动起来,立刻有人按照他的吩咐行动。
那些刚刚还被视作催命符的布料,此刻又成了救命的稻草,被一双双颤抖的手重新捡起。
很快,十几个同样出现了黑斑、陷入昏迷的病人,被家人和邻居小心翼翼地抬到了李闲面前,围成一圈。
“侯爷,您……您难道要……”魏长风看着这阵仗,脸色“唰”地一下又白了。
吸一个王大娘,侯爷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这还有十几个!
这是要同归于尽啊!
“闭嘴。”李闲瞪了他一眼,目光扫过那些昏迷的病人,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谁也看不懂的疯狂。
他当然不会一个个去吸,那跟找死没区别。
他不是神,他只是个玩命的赌徒!他要用这些人的命,也是在用自己的命,逼迫那个“万物皆可舔”的规则,为他解析出“疫主”的权柄!这,才是“天策”!
他是在用这些人的命,也是在用自己的命,逼迫体内的系统,或者说,逼迫那个赋予他“万物皆可舔”能力的未知存在,加快“解析”的速度!
他要的,不是单纯地救人。
他要的,是这“疫主”子魂的……权柄!
“还不够……”李闲喃喃自语,他能感觉到,体内的解析速度,在看到更多同源疫气之后,有了一丝微弱的提升,但距离质变,还差得远。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刀,死死地盯住了街口那口老井。
那里,才是源头!
那里,有最精纯、最庞大的疫病规则!
他迈开脚步,朝着老井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神魂被撕裂的痛楚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狂傲。
富贵险中求!
力量,也他娘的是险中求!
那个阁主不是想看戏吗?不是想看他被瘟疫吞噬吗?
老子今天,就把这舞台给你掀了!
他一步步走到井边,周围的百姓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眼神里充满了紧张和不解。
李闲扶着冰冷的井沿,向下望去。
一股比之前浓郁百倍的阴邪死气,扑面而来。井水早已不是清澈的颜色,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墨绿色,水面上,甚至漂浮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黑雾。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规则污染源!请宿主立刻远离!】
【‘疫主’子魂规则解析进度:21%……】
系统的警告,已经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急促。
李闲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血迹染红的白牙。
他转过身,对着所有人,朗声道:“这井水,被下了剧毒,不能再喝了。”
“那……那我们怎么办啊?”人群中有人焦急地喊道。
“别急。”李闲的笑容带着一丝邪性,“庸医才想着怎么解毒,顶级的猎人,都是把剧毒当补品。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看看我是怎么把这口毒井……当成大药给吃了!”
说完,他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做出了一个比之前吸纳瘟疫,更加疯狂百倍的举动。
他伸出那只已经完全被黑色斑纹覆盖的右手,探入了井中。
“侯爷!!!”魏长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几乎要当场吓晕过去。
刺骨的阴寒,瞬间从李闲的指尖,传遍全身!
如果说之前吸纳王大娘体内的疫气,是无数根冰针。
那么现在,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扔进了一座由亿万柄淬毒刀锋组成的绞肉机里!
“呃——!”
李闲再也压抑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剧烈地抽搐起来,单膝重重地跪在了井边!
【神魂污染度50%!60%!70%!】
【警告!宿主濒临规则同化!‘道法为食’即将崩溃!】
【‘疫主’子魂规则解析进度:45%……65%……85%……】
他的意识,在无尽的凋零和腐朽中,飞速下沉,仿佛要坠入永恒的死亡深渊。
就在他即将失去所有感知的最后一刻。
【叮!】
一声清脆的系统提示音,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神雷,在他即将崩塌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疫主’子魂规则解析完毕!】
【核心能力‘道法为食’发生临时异化!】
【宿主获得临时规则权柄——瘟疫敕令!】
刹那间,那股在他体内疯狂肆虐、要将他彻底撕碎的疫气洪流,猛地一滞。
仿佛一群叛乱的士兵,突然见到了自己真正的君王。
它们不再攻击,不再破坏,而是瞬间变得温顺、驯服,甚至……透着一股谄媚的亲近。
李闲猛地抬起头。
他的双眼,已经变得一片漆黑,不带丝毫感情,仿佛高高在上的死神。
他缓缓抽出那只浸在井水里的手。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他手臂上那些狰狞恐怖的黑色斑纹,如同潮水般褪去,尽数汇入他的掌心,最终凝聚成一个玄奥而邪异的黑色印记。
那口原本墨绿色的井水,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邪异,恢复了清澈。
那股笼罩着整个百锦坊的阴邪死气,消失了。
李闲站起身,晃了晃脖子,发出“咔吧”的脆响。他感受着体内那股被他强行“收编”的瘟疫之力,脸上露出了一个妖异而满足的笑容。
他转过身,看着那些已经彻底石化的百姓,以及那十几个躺在地上,等待救治的病人。
他轻轻抬起右手,掌心的黑色印记微微一亮。
“以我之名。”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言出法随的威严。
“敕令——”
“疫,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