霭翠那两箱沉甸甸的聘礼——刺目的黄金,流光溢彩的宝石蜀锦——前脚刚灰溜溜撤出水西地界,后脚黑羊箐便出了事。
消息是踩着黎明前的寒气撞进水西方城的。阿哲正为永宁之行憋着一肚子窝囊火,灌下大半壶烈酒,眼皮刚黏上,就被亲兵连滚带爬地摇醒。亲兵脸色惨白,嘴唇哆嗦,语不成句:“箐…箐子!黑羊箐!草料场…烧了!巡夜的兄弟…全折了!”
阿哲一个激灵,残酒化作冷汗涔涔而下。黑羊箐!扼守盐道咽喉,圈着水西最肥美的一片牧场,更是囤积军需的要地!他连靴子都顾不得穿好,赤着一只脚冲出营帐。东方天际刚透出一点鱼肚白,西南方向黑羊箐所在的山坳上空,却翻滚着浓墨般的烟柱,像一条狰狞的黑龙直扑苍穹,空气里弥漫着焦糊与血腥混合的呛人味道。
他带着人马发疯般扑过去。现场只剩一片狼藉的余烬,草灰被寒风卷起,打着旋扑在脸上,冰冷刺骨。精心堆垛的草料化为焦土,几具巡夜武士的尸体横七竖八倒伏在灰烬边缘,致命伤多在咽喉或心口,干净利落,显然是被极擅长战场搏杀的好手突袭格毙。翻检尸体,一个亲兵从死者紧攥的手心里抠出半枚带着独特倒刺的箭镞——乌撒部惯用的样式!另一具尸体旁,遗落着一把弯刀,刀柄末端镶嵌的绿松石下,赫然錾刻着一个微小的狼头图腾——芒部土司奢弟的家徽!更让阿哲头皮炸裂的是,不远处一块烧得半焦的皮子上,竟用炭条清晰地勾画着水西几处紧要隘口的布防走向!虽显粗陋,要害却分毫不差。
“乌撒…芒部…”阿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黑羊箐是水西心窝子,这刀子捅得太狠,太准!霭翠大人正妻新丧,水西内部暗流涌动,乌撒诺哲那头老狐狸,芒部奢弟那个狼崽子,竟敢如此明目张胆联手捅刀子?还是…有人故意栽赃?
他不敢深想,只觉得这深秋的晨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子。他嘶吼着留下部分人手清理现场、搜寻线索,自己带着那几样要命的“证据”和一身狼狈的烟灰血污,打马狂奔回水西官寨,去向霭翠复命。马蹄踏碎山道上凝结的白霜,也踏碎了他最后一点在永宁受挫后残存的倨傲。
几乎就在阿哲带着一身黑灰和惊惶冲进水西官寨的同时,另一骑快马裹着永宁河谷的寒雾,抵达了奢禄的官寨。骑士翻身下马,将一卷密封的牦牛皮信筒呈上。奢禄展开信,霭翠那刚硬虬劲的彝文墨迹映入眼帘,字里行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与一丝被冒犯后的余怒。霭翠“体谅”永宁敬畏祖灵之心,但水西女主之位不可久悬,催促奢禄速做决断。
奢禄捏着那薄薄的皮卷,却觉得重逾千斤。他枯坐在冰冷的虎皮褥子上,窗外铅云低垂,压得人心头发闷。香儿那日寨墙上的话,字字句句在耳边回响。允婚,是饮鸩止渴;不允,便是立时引火烧身。霭翠后院这把“鬼火”烧得蹊跷,是转机,更是催命符!霭翠的耐心,怕是要烧尽了。
“阿爹。”奢香的声音在门边响起,清泠如碎冰相击。她披着一件素色查尔瓦,身影单薄却笔直
奢禄抬眼,疲惫地挥了挥手中的皮信:“霭翠…催了。”
奢香走过来,目光扫过信笺,脸上并无意外。她伸手拨了拨炭盆里半熄的银炭,几点火星噼啪炸起,映亮她琥珀色的眸子,深不见底。“阿哲前脚走,黑羊箐后脚就出事了。霭翠此刻,怕是又惊又怒,疑神疑鬼。”
“你的意思…还是…”奢禄的声音干涩。
“应下。”奢香斩钉截铁,炭火的微光在她侧脸上跳跃,“但不是现在嫁。阿爹,回信给霭翠,就说永宁感念厚爱,敬畏祖灵最终纶音,允此婚约。然——”她顿了顿,字斟句酌,“其一,霭翠大人正室新丧,尸骨未寒,灵堂犹在,此时迎娶继室,于礼不合,恐伤阴鸷,更损霭翠大人仁德之名;其二,永宁虽僻,亦是彝家支系,嫁女乃族中头等大事,需合八字、择吉期、备足九牲六礼、织就百匹嫁衣,方能敬告祖灵,仓促不得;其三,”她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清醒,“祖灵警示言禄水清浊关乎兴衰,今水西黑羊箐突遭横祸,乌撒、芒部异动不明,此非吉兆。恳请霭翠大人以大局为重,先行定亲之礼,待水西内务理顺,西南时局稍安,禄水澄清,再行大婚。此非推诿,实为对霭翠大人、对水西基业的敬重与保全。”
一番话,条理分明,情理俱在,更将霭翠后院起火、强敌环伺的困境点得清清楚楚,又披上了一层“为他着想”的温情外衣。拖延的意图昭然若揭,理由却冠冕堂皇,让人难以反驳。
奢禄浑浊的老眼盯着女儿,半晌,重重叹了口气:“缓兵…也只能如此了。只是这名分一旦钉下…”
“钉下了,就再难拔除。”奢香接道,眼中闪过一丝冰棱般的锐光,“这名分是霭翠套向永宁的绞索,焉知不是我们反手勒紧他喉咙的缰绳?阿爹,回信吧。语气要恭顺,措辞要谦卑,但‘定亲’与‘缓婚’这两点,寸步不让。”
信使带着奢禄的回信,再次踏上前往水西的路。奢香回到自己的绣楼,推开紧闭的花窗。永宁河谷的风带着深秋的肃杀,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坠入下方奔流的禄水。她凭栏而立,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冰凉的木质窗棂。霭翠会接招吗?那名分,那绞索…她闭上眼,深吸一口凛冽的空气。小龙塘的方向,隐在重重山峦之后。
水西官寨,霭翠的议事厅堂。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霭翠高踞在铺着完整斑斓虎皮的宝座之上,面沉似水。他面前的矮几上,摊着那枚乌撒箭镞,那把芒部奢弟的弯刀,还有那张绘制着水西隘口的草图。阿哲垂首肃立在阶下,额角那道被飞溅碎石擦破的血痕尚未结痂,更添几分狼狈。他大气不敢出,只将黑羊箐的惨状和自己追查的困境低声禀报了一遍。
霭翠的手指,缓慢而用力地摩挲着宝座扶手上冰冷的青铜虎头雕像,发出细微的、令人心悸的摩擦声。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过矮几上的“证据”,又落在阿哲身上,阴鸷得能滴出水来。后方起火!心腹要害之地!这记闷棍不仅烧掉了他囤积的草料,杀了他精锐的武士,更狠狠抽了他这位“罗甸国王后裔”一记响亮的耳光!乌撒?芒部?栽赃?疑云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理智,也点燃了他胸腔里狂暴的怒火。
“查!给本主掘地三尺!”霭翠的声音如同冰窖里刮出的寒风,在空旷的大厅里撞出回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阿哲!黑羊箐之失,你难辞其咎!半月!本主只给你半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乌撒诺哲那头老狐狸,芒部奢弟那个狼崽子,给本主盯死了!他们的人马,哪怕多放个屁,本主也要知道是香的还是臭的!”
“是!主上!属下万死!”阿哲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透内衫,伏地领命,心头一片冰凉。半月?那伙人如同鬼魅,来去无痕,留下的线索直指两个势力庞大的土司,这分明是个烫手山芋,一个足以把他烤焦的炭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当口,一名亲卫脚步匆匆而入,双手高捧一卷牦牛皮书信:“主上!永宁宣抚使奢禄遣快马送来的急信!”
霭翠布满阴霾的脸上掠过一丝极不耐烦的戾气,几乎是劈手夺过那皮卷。他粗暴地扯开封口的皮绳,展开信笺。目光扫过上面熟悉的彝文,他那紧锁的眉头和脸上的暴怒阴鸷,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地、一点点地抚平了。错愕、疑惑,最终凝固成一种深不见底的玩味和一丝掌控猎物的了然。
他将皮卷随手丢向阶下的阿哲,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看看,奢禄这老狐狸,给本主送台阶来了。”
阿哲慌忙接住,就着大厅内跳动的牛油火把光亮,快速浏览。信的内容简洁而恭顺:感念霭翠大人厚爱,敬畏祖灵最终纶音(指韭菜坪上奢香焚卷解读后永宁“认可”的警示),允将奢香许配霭翠大人为继室。然,理由有三:一,霭翠大人正室新丧,灵柩未移,此时迎娶继室,于礼不合,恐伤大人仁德之名望;二,永宁习俗,婚嫁乃族中盛典,需合八字、择吉期、备足九牲六礼、织就百匹嫁衣,方能敬告祖灵,仓促实难周全;三,祖灵警示禄水清浊关乎兴衰,今水西突遭变故(暗指黑羊箐),乌撒、芒部动向不明,此非吉兆。故恳先行定亲之礼,待水西内务安稳、西南时局明朗、禄水澄清,再行大婚。
“允婚…定亲…缓期…”阿哲喃喃念出关键词,心中顿时五味杂陈。永宁终究是低头了!而且是打着“敬畏祖灵”、“为霭翠大人着想”的旗号!这无疑解了他阿哲在永宁受挫、黑羊箐失职的双重危局,给了他一个绝佳的、体面的下台阶。但这“暂缓婚期”…阿哲偷眼觑向宝座上的霭翠。
霭翠脸上那玩味的笑容更深了。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下投下巨大的、压迫性的阴影,踱下宝座,走到阿哲面前,俯视着他。
“呵…”霭翠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轻笑,“奢禄这老东西,倒会顺杆爬。允婚?定亲?缓期?好!本主允了!”
“主上?”阿哲有些意外,更多的是不解。霭翠大人何时变得如此好说话了?
“答应他!”霭翠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大张旗鼓地办定亲礼!传令水西四十八部头人,都给本主动起来!要让整个西南大山都知道,永宁的奢香,从今日起,就是我霭翠名正言顺、钉在册子上的未过门妻子!水西未来的女主!”
他微微俯身,压低了声音,那森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算计如同毒蛇的信子,钻进阿哲的耳朵:“阿哲,你给本主听清楚了。这名分给了,奢香便是我霭翠砧板上的肉!永宁,便是我水西圈栏里的羊!他奢禄想拖?本主就让他拖!拖得越久,永宁那点微末的反抗之心,就越会被这名分带来的‘安稳’泡软、沤烂!拖到本主腾出手来,把黑羊箐背后捅刀子的杂碎揪出来碎尸万段,把后院收拾得铁桶一般…那时,本主再以‘迎娶女主、正位水西’之名,堂堂正正兵临永宁!他奢禄是乖乖开门献女,还是举族顽抗?开门,永宁便是我水西囊中之物,兵不血刃!若敢顽抗?”霭翠眼中凶光毕露,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本主便以‘背信弃义、违逆婚约、亵渎祖灵’之名,替天行道!永宁上下,谁敢不服?西南各部,谁敢置喙?这名分,便是本主日后生吞永宁最锋利的刀、最堂皇的旗!是阳谋!懂吗?!”
阿哲浑身一震,醍醐灌顶,眼中瞬间爆发出狂热的精光:“主上英明!高!实在是高!此计一出,永宁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接了,便是温水煮蛙,慢性等死;不接,立时便是灭顶之灾!名分在手,生杀予夺皆由主上!”
霭翠直起身,负手望向厅堂外永宁的方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座官寨在他旌旗之下匍匐的景象,嘴角噙着胜券在握的、冷酷的笑意:“派人去永宁。告诉奢禄,本主允他所请!让他挑个最近的‘吉日’,本主要亲自为未来的女主,行最盛大的定亲之礼!排场,务必要足!要响彻群山!”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寒鸦,飞越重重山峦,扑棱棱地落进了小龙塘。
正是晨操时分。深秋的寒气凝成白霜,覆盖在校场冻得梆硬的土地和枯黄的草茎上。周起杰一身靛青劲装,立于点将土台。他面前,是肃然列阵的“义护寨队”三百青壮。经过数月严苛锤炼,这些原本面黄肌瘦的汉子,如今身板挺直如松,眼神里有了刀锋般的锐气,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一片低沉的云。
周起杰走下土台,手中握着一根打磨光滑的硬木戒尺,缓步穿行于队列之间。他目光如电,扫过每一张紧绷的面孔,每一副挺直的肩背。戒尺偶尔点在某个士卒微微塌陷的腰眼,或是稍显松垮的膝弯,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压。被点中之人无不浑身一凛,瞬间将身体绷紧如拉满的弓弦。
“千总!”周三牛快步从营门方向跑来,脚步在霜地上踏出急促的声响。他跑到周起杰身侧,低声耳语了几句。
周起杰正停在队列中段,戒尺的尖端刚刚点在一个新兵因紧张而微微发抖的小腿上。周三牛的话音清晰地钻进耳朵:“永宁那边…水西定了…定亲礼的日子,就在十日后…霭翠亲自去…排场极大…”
那根抵在新兵小腿上的硬木戒尺,骤然停顿。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周起杰握着戒尺的手指,指关节因瞬间爆发的力量而猛地凸起,在冰冷的空气中呈现出一种毫无血色的青白,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从坚硬的木尺内部透出,一道细微的裂痕无声地爬上了光滑的尺身。他脸上的肌肉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偏移,依旧锐利地钉在那个因恐惧而面无人色的新兵脸上
然而,整个校场的气压,却在刹那间降到了冰点。所有士卒都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从千总身上骤然迸发、又被他死死压住的、足以冻裂骨髓的寒意。那新兵更是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周起杰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抵在新兵腿上的戒尺。那细微的裂痕在他指腹下清晰可辨。他没有看周三牛,目光依旧平视着前方,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冻结的禄水河面:
“知道了。”
三个字,轻飘飘落下,却砸得周三牛心头一沉。
周起杰不再看那筛糠般的新兵,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肃杀的军阵,大步走向校场边缘摆放着各式兵器的木架。他一把抄起一张半人多高的步弓,又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白翎长箭。搭箭,扣弦,引弓!那张硬弓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被拉成一轮杀气腾腾的满月!弓弦绷紧的吱呀声尖锐刺耳,压过了校场上所有细微的声响。
他侧身而立,目光穿越冰冷的空气,死死锁定五十步外一个孤零零矗立的草人靶心。那一点猩红,在他幽深的瞳孔中急剧放大。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那一点红,和指间即将离弦的、蓄满毁灭力量的箭矢。
咻——!
弓弦震鸣!长箭离弦!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刺痛耳膜!
笃!!!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头发悸的撞击!箭镞狠狠扎进草靶红心,穿透厚厚的草束,又从背面透出半截闪着寒光的箭尖!尾羽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嗡嗡的余响。
周起杰面无表情地垂下弓。他不再看那兀自震颤的箭靶,目光扫过肃立的军阵,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金铁交击般的冷硬与不容置疑:
“周三牛!”
“在!”周三牛一个激灵,挺胸应诺。
“传令匠作营!新到的滇南精铁,停止打造农具!所有铁料,优先淬火锻打三棱透甲箭簇!枪头一律加厚加长一寸!要能捅穿三层皮甲!
“是!”
“伐木队!停止所有杂木砍伐!集中人手,给本主进老熊岭!专找三十年以上的老青冈!要碗口粗、三丈长的直料!有多少砍多少!运回来立刻削尖浸油!拒马枪的木桩,要最硬最沉的!”
“得令!”
“周水生!”
“标下在!”一个精悍的哨长跨步出列。
“带你的人!营盘外围东西两面的壕沟,再给本主往下深挖三尺!挖出来的冻土,全部堆在北面矮坡上,夯筑加高!寨墙东西两角,各增一座双层望楼!要能架设床弩!十日之内,必须完工!完不成,提头来见!”
“遵命!”周水生脸色一肃,抱拳领命,转身便吼着自己哨下的士卒冲出校场。
“李春喜!”
“千总吩咐!”另一哨长应声。
“持我令牌,去后山寻刘瑜少夫人!告诉她,药圃里新收的、晒得半干的三七根子,一颗不留,全部碾粉,配上等金疮药!寨中库房所有存粮,再清点一遍!耗子洞都给本主掏干净!报个数上来!”
“是!”
一条条命令,又快又急,如同冰雹般砸下,带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急迫和磨刀霍霍的森然。没有一句提及永宁的定亲礼,没有半个字关乎奢香那即将钉在水西名册上的“未婚妻”身份。但每一个字,都透着秣马厉兵、枕戈待旦的决绝。整个校场的气氛被彻底点燃,肃杀之气冲散了深秋的寒霜。
周三牛领命,转身大步流星奔向营门,脚步踏在霜冻的硬地上,咚咚作响,每一步都带着千钧之力。
周起杰独自立在空旷的校场边缘,手中那张硬弓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冬日惨淡的阳光费力地穿透铅灰色的云层,落在他靛青的劲装上,勾勒出挺拔而孤峭如崖畔青松的轮廓。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目光再次投向东南方,那是永宁官寨的方向。眼神深处,冰封的怒意与冰冷的算计如同两条盘绕的毒龙,在寒潭般的瞳孔深处无声地翻腾绞杀。
霭翠要这名分?好!给你!你要用这名分做绞索?奢香要借这名分行险?好!我助你!但这名分之下的棋局,才刚刚落子。你霭翠视此名分为生吞永宁的利刃,我周起杰,便要让你知道,这名分最终勒断的,会是谁的咽喉!
他缓缓抬起手,按在了腰间雁翎刀的刀柄上。冰冷的鲨鱼皮鞘包裹着百炼精钢的刀身,那透骨而出的寒意,正如此刻他心中翻涌的、足以冻结禄水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