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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七星大罗盘 > 第256章 金陵春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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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十六年正月,南京城尚浸在年节的余韵与倒春寒的凛冽之中。长江水汽氤氲,裹挟着秦淮河畔的丝竹烟火气,弥漫于大街小巷,却化不开紫金山下皇权与勋贵交织的凝重氛围。汉王府逾制案、纪纲伏诛、北征议起……一桩桩一件件,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这帝国心脏激荡起层层暗涌,牵动着无数人的心绪与算计。

城西隐庐,白墙黛瓦,门庭若市。自禄国公世子、四川解元周廷玉抵京的消息不胫而走,此间便未曾真正清静过。拜帖、请柬、年礼乃至试探性的邀约,每日如雪片般递入,皆被老练的周安以“世子潜心备考,闭门谢客”为由,不着痕迹地挡了回去。

庭中白玉兰已结出毛茸茸的花苞,在清寒的空气里悄然蓄势。周廷玉一袭青衫,独立窗前,目光掠过院墙,仿佛能穿透这金陵城的繁华迷障,窥见其下涌动的激流。昨日与父亲周必贤在毕节城外的对话言犹在耳:“京师乃虎狼之地,亦为功名之阶。慎独,观势,而后动。”他指节轻轻敲击窗棂,推衍之能于无声处运转,将这十余日通过周安密报、市井流言、乃至往来拜帖中蛛丝马迹拼凑出的京中局势细细梳理。杨荣主考之偏好,北征筹备之争议,汉王受挫后之隐忍,太子监国之如履薄冰……万千信息在他脑中汇流、碰撞、衍化。

辰时初刻,他正欲转身前往书房,继续今日的经义揣摩,忽闻前院传来一阵不同于往日投帖仆役的清脆脚步声,伴随着女子略显急促却竭力保持庄重的言语。

墨璃悄步而入,敛衽一礼,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古怪:“世子,平西侯府千金沐春小姐来访,车驾已至门外。”她稍作停顿,补充道,“沐小姐并非独自一人,还带了两位…公子同行。”

周廷玉眉梢微动,旋即了然。沐春…四年光景,叙州赤水河畔那个笑声爽朗、离别之前来榆钱巷道别的少女身影掠过心头。她此时来访,意料之外,却似又在情理之中。至于那两位“公子”……他唇角弯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请至花厅看茶。”

隐庐花厅,陈设雅致,一架屏风隔开内外,炭盆烧得暖融,驱散了江南春寒。周廷玉步入厅中时,沐春已兀自坐在左首椅上,正有些不耐地用指尖点着扶手。她一身火红色骑射装,外罩玄色锦缎斗篷,墨发高束成男子式样,仅以一根玉簪固定,衬得面容愈发英气逼人,四年时光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增添了几分飒爽风姿。见她进来,沐春立刻站起身,目光灼灼,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朗声道:“周廷玉!你可真是难见!我这帖子递了第三道了!”

周廷玉含笑拱手:“沐小姐,一别四年,风采更胜往昔。廷玉初至京城,琐事缠身,加之春闱在即,不敢怠慢功课,故而谢绝了许多应酬,绝非有意怠慢故人,还望沐小姐海涵。”言辞客气周到,却不着痕迹地将“闭门谢客”的缘由归于公务与学业。

沐春哼了一声,显然不吃这套,她性子直率,目光转向身后:“喏,不是我惦记你这解元郎。今日还带了两位朋友过来,这位是夏家妹妹雨柔,你们在真武山共过患难的;这位是…呃,是黄公子,我的远房表亲,听闻你才名,定要跟来见识见识。”

周廷玉目光转向沐春身后。只见左侧一位“公子”,身着月白文士衫,身形略显单薄,眉目清雅如画,虽作男装打扮,但那莹白肌肤、秋水明眸以及略显局促的神情,不是夏雨柔又是谁?她触及周廷玉的目光,脸颊微不可察地一红,下意识地想要低头,又强自忍住,端端正正地揖了一礼,声音清越却略带一丝紧张:“夏…夏雨柔,见过周世子。冒昧来访,打扰世子清修了。”她想起泸州码头分别时,手中那枚银虎纹坠子和腰间松石匕首鞘似乎都在微微发烫。

右侧另一位“公子”,则是一身宝蓝色锦袍,面料华贵,裁剪极合身,手持一柄泥金折扇,虽也作男装,但顾盼间神采飞扬,一双桃花眼里满是好奇与狡黠,通身气度竟比沐春还要显得矜贵几分。她见周廷玉目光扫来,也不怯场,刷地打开折扇,故作潇洒地摇了摇,学着男子腔调,声音却清脆悦耳:“在下黄玉,久仰周解元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那“黄玉”二字,说得略显含糊。周廷玉心念电转,瞬间便想到了之前夏雨柔给自己提到过的朱玉宁,这位“黄公子”的真实身份——当今天子永乐帝最宠爱的小女儿,玉宁公主朱玉宁。他面上却不露分毫,从容还礼:“夏小姐,黄公子,幸会。皆是旧识新知,不必多礼,请坐。”

墨璃奉上香茗,厅中气氛却一时有些微妙的沉寂。沐春一双明眸在周廷玉和夏雨柔之间来回扫视,忽然开口道:“周廷玉,你可知雨柔妹妹如今可是京中名人?夏尚书府上的账目、生意,她都能说得上话呢!可比我们这些只会舞刀弄枪的强多了。”这话听着像是夸赞,语气里却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眼神瞟向周廷玉,似乎想看他如何反应。

夏雨柔闻言,脸颊更红,忙道:“沐春姐姐说笑了,不过是帮父亲打理些琐事,怎比得姐姐随侯爷核查军需、英姿飒爽。”她声音温柔,却也将沐春的“功绩”点出,不着痕迹地回了过去。

周廷玉端起茶盏,轻呷一口,淡然道:“二位皆乃巾帼翘楚,一文一武,各擅胜场,廷玉佩服。”他这话说得四平八稳,谁也不得罪,却让沐春觉得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那位“黄公子”朱玉宁看得有趣,“噗嗤”一声笑出来,用扇子掩住口鼻,眼睛弯成了月牙:“沐姐姐,夏姐姐,你们这般互相夸赞,倒让周解元这正经书生插不上话了。不如聊聊周解元在成都鹿鸣宴上作的七律?我可是听人传诵,‘十年灯火研经义,万里江山入策来’,好大的气魄呢!”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开,目光却在周廷玉和夏雨柔之间流转,满是看戏的兴味。

沐春立刻接话:“可不是!我还听说那成都才子王骥不服气,当场质疑,被你引经据典驳得哑口无言?可惜我当时不在场,不然定要给你喝彩!”她说着,眼神亮晶晶地看向周廷玉,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夏雨柔则轻声细语道:“世子会考时那篇策论,家父也曾阅过,说是切中时弊,非深谙地方民生者不能为。不知世子近日可又有新得?”她更关注实务策论,话题也引向更深入的探讨。

周廷玉心中暗叹,这两位姑娘,一个如火,一个似水,皆非寻常闺阁女子。他只得打起精神,先回应沐春:“沐小姐过奖,不过是侥幸罢了。王兄才学亦是好的,只是策论略欠实务支撑。”继而转向夏雨柔:“夏小姐谬赞。屯田之策,关乎边陲稳定,近日读杨学士《北征记》,于粮饷转运、军民结合又有少许心得,待整理后,或可再向夏小姐请教。”他言辞谦逊,却也将夏雨柔置于可讨论政务的平等位置。

沐春见周廷玉对夏雨柔说话更显认真,心中那股莫名的醋意又升腾起来,忽然站起身:“光坐着说话有什么趣!周廷玉,我听说你这隐庐景致不错,带我们逛逛如何?也让我看看你这解元郎平日用功的地方!”她行事自来直接,也不等周廷玉答应,便自顾自朝厅外走去。

周廷玉无奈,只得起身引路。夏雨柔和朱玉宁也随后跟上。一行人穿过回廊,来到庭院。沐春对假山流水兴趣缺缺,倒是盯着院中一株虬枝盘扎的老梅看了半晌,评头论足:“这梅树造型尚可,就是缺了几分野趣,不如我们滇南的山茶,开起来漫山遍野,那才叫一个热闹!”

夏雨柔却注意到书房窗外的一丛翠竹,轻声道:“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世子窗前植竹,清雅高洁,正是治学之所。”

朱玉宁摇着扇子,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指着墙角一处新翻的泥土,好奇道:“咦?周解元,你难道还在这种地不成?”

周廷玉微微一笑:“非是种地。前日得了几株黔地带来的兰草,水土不服,正在小心调理。”他顿了顿,意有所指,“草木有本性,需顺其自然,强求反而不美。”

沐春似乎没听出弦外之音,接口道:“这有何难!改日我送你几盆我们平西侯府养的极品茶花,保证比你那兰草好养活!”夏雨柔闻言,嘴角微微抿起,似有一丝笑意。朱玉宁则用扇子抵着下巴,眼睛滴溜溜转,看看沐春,又看看周廷玉,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

逛至书房门前,周廷玉本不欲让外人进入,沐春却已大大咧咧地推门而入。只见室内窗明几净,书籍如山,案头摊开着《四书章句集注》和杨荣的《北征记》,旁边还有写满批注的稿纸,墨迹未干。沐春扫了一眼,吐吐舌头:“这么多书!看着就头晕。”她目光一转,忽见案角放着一柄熟悉的松石匕首鞘,正是自己当年离别时送给周廷玉,后来在真武山时周廷玉在情急之下借给夏雨柔防身的那柄。此刻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显然主人时常摩挲。

沐春脸色微微一变,夏雨柔也看到了,脸颊绯红,下意识地瞥了周廷玉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周廷玉神色自若,走上前,极其自然地将那匕首鞘收入袖中,仿佛只是收起一件寻常文具,淡淡道:“乱世小技,不足挂齿。让诸位见笑了。”

沐春心里莫名一堵,哼了一声,别开脸去。夏雨柔心中却是一甜,又觉羞涩难当。

气氛正微妙间,沐春忽然一拍手,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对周廷玉道:“周廷玉,你这隐庐清静是清静,但也太冷清了!眼看春闱还有段日子,一个人埋头苦读有什么意思?不如我搬过来住些时日,也好跟你切磋切磋武艺,免得你读成个书呆子!我家别院里那些侍卫,笨手笨脚的,还没没你十二岁时在赤水河的身手好!”她这话说得突兀至极,简直是惊世骇俗。未婚女子要求住进男子寓所,也太过大胆妄为。

夏雨柔惊得睁大了眼睛。朱玉宁也忘了摇扇子,小嘴微张,难以置信地看着沐春。

周廷玉也是一怔,旋即失笑:“沐小姐说笑了。这如何使得?于礼不合,于你清誉有损。若是让平西侯知道,廷玉可吃罪不起。”

“我爹才不管这些!”沐春满不在乎地摆手,眼神却执拗地看着他,“再说,你这院子这么大,难道还缺我一间客房?我就住偏院那间小的就好!保证不打扰你用功!就这么说定了!”她竟是不容分说,直接就要定下,转身就对厅外候着的自己的侍女喊道,“兰儿,回府去,把我常用的行李和弓箭都搬过来!”

周廷玉顿感头痛,这沐春的性子真是四年如一日,风风火火,我行我素。他正要严词拒绝,一旁的朱玉宁却唯恐天下不乱地拍手笑道:“妙啊!沐姐姐这主意好!我也……呃,我是说,沐姐姐在此,既能与周解元切磋武艺,又能与夏姐姐作伴,岂不两全其美?”她差点把自己也绕进去,幸好及时刹住。

夏雨柔轻轻拉了下沐春的衣袖,低声道:“姐姐,这…这实在不妥…”

沐春却反手握住她的手,笑嘻嘻道:“有什么不妥?雨柔妹妹你要是担心,也可以常来陪我啊!或者…你也搬来?”她这话更是石破天惊。

夏雨柔吓得连连摆手,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姐姐休要胡言!”

周廷玉见沐春越说越离谱,心知不能再由着她性子来,面色一正,语气虽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沐小姐,此事绝不可行。你的心意,廷玉心领。若欲切磋,待春闱之后,廷玉可去城外寻一开阔之地,奉陪小姐切磋骑射。至于入住隐庐,请恕廷玉万难从命。此事关乎小姐名节,亦关乎平西侯府与禄国公府清誉,绝非儿戏。”

他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掷地有声。沐春纵然任性,也知其中利害,见他神色认真,不似作伪,满腔热情被浇了一盆冷水,顿时蔫了下来,撅起嘴,嘟囔道:“不去就不去嘛…那么凶干嘛…” 神情竟有几分委屈。

朱玉宁见状,忙打圆场:“周解元说得是,是沐姐姐唐突了。不过沐姐姐也是一片好意,担心你备考枯燥。”她眼珠一转,又道,“既然沐姐姐不能住下,那日后我们常来走动,周解元可不能每次都拿‘闭门谢客’来搪塞我们哦?”

周廷玉只得苦笑应承:“公主…黄公子说笑了,若是得空,廷玉自然欢迎。”他这一声“公主”虽极轻,却让朱玉宁眼睛一亮,笑得越发得意。

又闲谈片刻,多是沐春与朱玉宁在说,周廷玉与夏雨柔偶尔应答。夏雨柔始终安静地坐在一旁,目光偶尔与周廷玉相遇,便迅速避开,如同受惊的小鹿,却又在低头时,唇角泛起一丝极淡极甜的笑意。

直至午时初,沐春才有些不情愿地起身告辞。周廷玉亲自将三人送至门外。沐春临上马车前,忽然回头,对周廷玉大声道:“喂!周廷玉,春闱好好考!要是落了榜,我可第一个笑话你!”说完,不等周廷玉回应,便钻进了马车。

夏雨柔则盈盈一礼,声音轻柔:“世子留步,备考辛苦,还请保重身体。”目光流转间,似有千言万语。

朱玉宁则用扇子敲着手心,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周解元,今日叨扰了。来日方长,咱们…金陵城里再会!”语带双关,说完也翩然登车。

马车辘辘远去,隐庐门前似乎还残留着少女们身上淡淡的馨香与方才那微妙而欢闹的气息。周廷玉伫立片刻,摇了摇头,嘴角却不禁泛起一丝无奈而又有些莞尔的笑意。这金陵城的水,果然深得很,连这般拜访,都暗藏着女儿家的机锋与情愫。他转身入内,对周安吩咐道:“明日备一份礼,去夏尚书府上…嗯,就以母亲的名义,问候夏老夫人,再替我告罪一声,便说备考紧张,未能亲往拜见夏世叔,待春闱后,再登门聆训。”

“是,世子。”周安心领神会,躬身应下。

自沐春三人来访后,周廷玉便真正进入了全力冲刺备考的状态。每日卯时未至,天色仍是一片墨蓝,隐庐书房的灯便已亮起。窗外寒意深重,室内却暖意融融,墨璃早已备好暖炉与热茶。

辰时,正是天色将明未明之际。周廷玉端坐案前,并不急于翻书,而是闭目凝神。推衍之能无声运转,并非预卜吉凶,而是用于梳理知识体系。《四书章句集注》的微言大义,《礼记·礼运》中“大同”世界的构架,《孟子》的仁政思想,乃至朱熹的诸多注疏,在他脑中不再是孤立的章句,而是被一条无形的逻辑线串联、编织,形成一张严密而浩瀚的网。他常常能以经解经,举一反三,效率远超寻常举子枯坐死记。片刻后,他铺纸研墨,开始每日的晨课——默写经义。笔下字迹端正清劲,已初具馆阁体风范,更难得的是内容并非简单誊抄,常伴有自己独特的批注与勾连,将不同典籍中的思想融会贯通。

默写毕,他便开始精读杨荣的《北征记》。这位今科主考官,秉持“经世致用”之理念,其文风务实,注重解决实际问题。周廷玉读其书,不仅看其记述的北征经过,更细细揣摩其分析军需、调度粮草、判断形势的思路与方法。而此刻的朝堂,正因陛下决意再次北征而暗潮汹涌。以兵部尚书方宾为首的一批文臣,屡屡上疏,直言北征劳民伤财,国库空虚,百姓亟需休养生息。而军中勋贵及一批武将则大力支持,认为必须彻底肃清漠北边患,永绝后顾之忧。这场争论,早已超出单纯的军事策略,牵涉到国库收支、民生疾苦,甚至与东宫、汉王之间的微妙局势隐隐相关。周廷玉将这一切信息纳入考量,思索着若策论中涉及“治国平天下”,当如何引据经典,又能切合时弊,阐发“君王当如何权衡征伐与民生”的见解,这既符合杨荣的取向,也展现自己的洞察力。

午时,阳光透过窗棂,带来些许暖意。周廷玉摒弃了泛泛抄录历代名臣奏疏的寻常方法,而是让周安设法寻来了工部最新编纂的《永乐十六年漕河治理册》抄本。他的手指滑过“淮安段新闸修缮延误,致漕船壅塞三日”的记录时,推衍之力自然而动,瞬间便在脑中清晰勾勒出闸体结构、水流冲击、物料损耗与漕运效率之间的因果链条。他深知,漕运乃国计民生之命脉,亦是当前朝堂斗争的潜在焦点——北征庞大物资的输送,极大依赖漕运畅通。他在《漕河通考》的书页边缘批注:“杨公素重实效,淮安新闸之弊,恰可引永乐十四年德州治河成功之例对比,一正一反,皆为民生长策。此番议论,或可切中北征筹备中之实际困难。”如此准备,既契合主考理念,又巧妙融入当下最炙手可热的朝局议题。

未时,练习表、判等应用文体时,周廷玉虚拟了一篇“为请修淮安新闸事”的表文。文中不仅嵌入“去岁淮安闸阻,误漕粮九千石,民夫滞留耗银五千两”的最新数据,更在结尾处特意呼应杨荣在北征奏报中一贯强调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凡事预则立”的务实风格,写道:“今治河之举,亦当以实据为基,速解漕运之困,则于国于民,两相便利。”写就之后,他并不急于进行下一篇,而是取出一册杨荣的《训子言》手稿摹本(亦是周安费力寻来),以小楷悉心誊抄,既揣摩其文风笔意,亦锤炼自家书法,务求科场之上,卷面文字皆能令人赏心悦目。

而在这看似纯粹的学业准备之外,周安每日都会送来最新的密报。朝堂之上,因北征之事,支持太子的文官集团与依附汉王的勋贵武将之间,争论日趋激烈。甚至有传言,汉王因其府邸逾制被斥,又痛失纪纲这条臂膀,心中积郁,近日与军中将领往来尤为密切…这些消息,周廷玉皆默记于心。他虽专注圣贤书,却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些朝堂动态、权力博弈,都是他构思策论时不可或缺的潜在素材和背景考量,让他能跳出书本,以更宏观、更实际的视角看待问题。

考前十日,周廷玉开始了全真模拟。严格依照春闱的时辰,焚香静坐,而后展卷答题。经义写作,他以“王者治世,务实去虚,权衡各方”破题,巧妙引用杨荣在《北征记》中强调数据与准备的观点,结合漕河治理册中的实例,以及当前朝堂上关于北征的激烈争论,阐述“实政”之于“仁政”的重要性,两个时辰内,千字八股文一气呵成,文采斐然却又字字扎实,充满经世致用的光芒。策论练习,他自拟题目《论河工之要》,不仅直指“河工经费贪墨、效率低下”之弊政,更提出“设巡河御史,专司稽核,经费独立核算,贪墨者重处”的具体方案,文中甚至隐晦提及需防范此类职位被汉王等有心势力插手,将其变为党争工具,其思维之深度与对时局的洞察,已远非一个十六岁少年所能及,俨然有了几分洞悉国策、老成谋国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