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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七星大罗盘 > 第122章 青痕溯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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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足迹重叠在时空的断层,六百年的风蚀不去灵魂的刻痕;当过往的悲欢成为勘破命运的坐标,每一步前行都是在废墟上建立新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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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风大了,要不要去那边避避?”墨璃细心地注意到他站在风口许久,轻声提醒道。

廷玉摇了摇头,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他的脚步有些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踩在过往的灰烬上。

他们沿着一条依稀可辨的小径,走向更远处的一座小山丘。那山丘并不高,但在这一片平缓之地,也算是个制高点。按照记忆和方位感,那里……很可能就是前世的“金鼎山”,那座他曾在其破旧观音庙里,度过人生最绝望、最迷茫一夜的地方。

爬上丘顶,这里没有寺庙,没有菩萨,只有一堆乱石嶙峋地散布着,几丛顽强的枯草在石缝间摇曳。寒风更加凛冽,吹得人衣袂飞扬。

就是这里了。廷玉几乎可以确定。那个被退学、被爱情抛弃、前途尽毁的那天晚上,他没有回寝室。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头游荡,像一缕找不到坟茔的孤魂。最后,他竟爬上了学校后面的金鼎山,钻进了那座破旧荒僻的观音庙。昏暗的油灯下,菩萨低眉,看不出悲喜。周廷玉躺在冰冷刺骨的蒲团上,感觉自己的魂魄都在颤抖。他在半梦半醒间,仿佛听到了遥远的、招魂引鬼般的铃铛声。他还记得第二日清晨下山,他莫名感觉自己身上煞气深重。在学校围墙根,他撒下一泡浑黄的尿,本想就此断了所有念想。但一想到妲己,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找到个公用电话,拨通了她宿舍的号码。

他走到一块半人高的巨石旁,伸手抚摸那粗糙冰冷、布满苔痕的表面。这块石头,在六百年后,会经历怎样的命运?也许,它会被能工巧匠看中,雕成后世座庙宇门前的石狮子,威严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香客,承受他们的祈愿与摩挲;也许,它的一部分会被琢成某位神佛的塑像,端坐于神龛之上,接受世人的顶礼膜拜,承载虚无的荣光;而更多的,它和它的同伴们,或许只会被敲碎,成为铺就某条道路的基石,默默承受着车轮与脚步的碾压,直至彻底磨平棱角,与泥土融为一体。

“鸡窗夜静开书卷,鱼槛春深展钓丝。” 心中忽然冒出这句诗,与眼前景象格格不入,却又仿佛暗示着某种命运的岔路。如果当初没有那场车祸,他的人生,是否会走向另一种“静”与“深”?还是依旧会在现实的泥潭中挣扎?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那块曾让他感觉煞气深重的石头,如今摸起来,只有历史的冰冷与沉默。曾经的痛苦与绝望,被时间稀释得无影无踪。而此刻,廷玉竟然莫名其妙的闻到一股尿骚味,难道这尿味也会穿越?

最后,他的目光投向了山下那条蜿蜒的、通往贵阳府城的官道。在那个决定性的凌晨,他就是魂不守舍地游荡在类似的一条街道上,然后……那道刺眼的、如同凝固鲜血般的红光,那个血红而硕大无比的轮胎……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隔着衣物,那枚五色古玉安稳地贴在心口,传来恒定而温润的暖意。就是它,在最后关头护住了他一丝魂魄不灭,才有了如今的周廷玉。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老子的智慧再次闪现。一场毁灭性的车祸,是前世生命的终结,却也是今生传奇的开端。失去了一切,却也挣脱了原有的桎梏,被投入了一个更宏大、更波澜壮阔的棋局。

他在丘顶伫立良久,任凭寒风拂面,吹动他额前的碎发。脑海中,前世的画面与今生的景象不断交织、重叠、最终又缓缓分离。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恋、撕心裂肺的背叛、锥心刺骨的痛苦,在经历了转世重生、家族使命、权力博弈以及体内那几种非人力量的冲刷后,似乎都蒙上了一层历史的尘埃,变得遥远而模糊。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元稹的诗句道尽了失去后的怅惘。但当他真正站在了“沧海”与“巫山”的时间彼岸,回望那一片已化为桑田的故地时,心中涌起的,并非全是感伤,更多的是一种明悟——所有的经历,无论甘苦,都是塑造“我”的一部分。前世周廷玉的悲剧,是那个时代、那个环境、他自身性格与选择共同作用的结果。而今生周廷玉的道路,则由他自己,以及他所背负的宿命与责任来书写。

“走吧。”他转过身,对一直安静等待的墨璃和武开阳说道。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少爷,你完了?”武开阳问道。

“嗯,完了。”廷玉正要回答,却忽然发现武开阳这句话不对劲,仿佛内涵极为深刻,正想回怼回去,忽然看到这孩子天真淳朴的样子,知道他的化就是字面意思,最终还是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承载了他前世终结与无数记忆碎片的土地,轻轻说道“该回去了。”

回去的路,似乎轻松了许多。那份萦绕在心头的躁动与怅惘,在直面了“遗址”,经历了这场跨越六百年的“对话”后,奇异地平息了。不是遗忘,而是沉淀,是将那些纷乱的情绪和记忆,整理归档,放入了心灵深处一个合适的角落。他知道,它们依然存在,但已不再能轻易扰动他今生的步伐。

就在周廷玉于贵阳府郊外凭吊过往,心潮渐平的同时,远在金陵(南京)和北平(即将成为新都),两个与他命运紧密相连的女孩,却几乎在同一时刻,感受到了一丝莫名的悸动。

金陵,户部尚书夏元吉府邸。

夏雨柔(灵魂为前世林筱黛)正在自己的小书房里,对照着廷玉那本《新数记账简明教程》的抄本,拨弄着算盘,核对着府里这个月的用度明细。她年纪虽小,但对数字和经营之道有着天生的敏感和兴趣,夏元吉有时甚至会拿一些简单的户部账目问题来考较她,她往往能给出让人惊喜的见解。

忽然,她拨弄算珠的手指一顿,心口毫无征兆地微微一紧,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并不疼痛,却带来一阵短暂的、空落落的感觉。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窗外西南的方向,秀气的眉毛轻轻蹙起。

“奇怪……”她低声自语,放下算盘,走到窗边。窗外是自家精致的庭院,假山盆景,错落有致,与黔西北的群山是截然不同的景致。可刚才那一瞬间,她脑海里似乎闪过了一些极其模糊、破碎的画面……像是月光下的山野,像是玉米秆垛的影子,又像是一个少年背着她行走在崎岖山路上的温暖感觉……这些画面一闪而逝,快得抓不住任何细节,只留下一种混合着依恋、酸楚和莫名担忧的情绪余波。

“是最近看账本太累了吗?”她揉了揉眉心,将那莫名的心悸归咎于疲劳,但心底那丝若有若无的牵挂感,却迟迟没有散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金陵皇宫深处。

驱赶鸟儿累了的玉宁公主朱玉宁(灵魂为前世周妲己),正坐在暖阁里,面前摆着一副未下完的象棋残局“七星聚会”。她伸出纤纤玉指,正准备移动一枚“车”,执行她构思好的进攻路线。

倏然间,她的指尖微微一颤,那枚象牙雕刻的“车”从指间滑落,“啪”的一声轻响,掉在了紫檀木的棋盘上,打乱了好几个棋子的位置。

伺候的宫女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公主殿下,您没事吧?”

朱玉宁没有立刻回答。她怔怔地看着那枚掉落的“车”,以及被打乱的棋局,心湖中仿佛也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了圈圈涟漪。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瞬间失落和某种……解脱感的复杂情绪,悄然掠过心头。这感觉来得突兀,去得也快,却让她原本沉静如水的面容,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

她仿佛看到了一间昏暗简陋的房间,感受到了某种激烈而笨拙的亲近带来的窒息与悸动,……。

这些杂乱的感知碎片让她微微蹙眉。她自幼便比同龄人早熟沉静,心思缜密,偶尔会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但如此清晰又莫名的生理心理同步反应,还是第一次。

“弈棋如弈国,需纵观全局,算无遗策。心有挂碍,则棋势自乱。” 她想起父皇偶尔的教导,迅速收敛了心神。她看了一眼惊慌的宫女,淡淡道:“无妨,一时手滑而已。收拾一下。”

“是。”宫女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棋子复位。

朱玉宁的目光却再次投向窗外,只是这次,她看的是南方。那双酷似徐皇后的凤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疑惑与探寻。方才那一瞬的失态,究竟源于何处?那南方,又有什么在牵动着冥冥中的丝线?

周廷玉并不知道他这场个人的“时空凭吊”,会以这样一种玄妙的方式,触动远方两位身负他前世因果的女孩的心弦。他坐在返回青岩镇的马车里,车厢随着路面轻轻摇晃。他闭上眼,不再去看窗外飞逝的景物。

前世的筑城,爱恨情仇,皆已化作历史的尘埃,散落在这片土地的每一个分子之中。而他的根,已然深扎于大明黔西北的土壤,他的命运,与周家的兴衰、与那神秘的星枢殿、与体内冲突而又亟待调和的力量、与那尚未完全展露峥嵘的七星宿命紧密相连。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论语》中的话语,如同一声清磬,在他心中敲响。

马车驶过贵阳府繁华的街市,驶过来时的那片荒野,向着青岩镇,向着程济先生的课堂,向着那条既定的、充满挑战与未知的科举与家族之路,稳稳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