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乐文小说!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七星大罗盘 > 第64章 山中弈局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山岚如幕,人心弈局。执子者与棋子,常在须臾间颠倒。放下与执着,点拨与利用,皆在一念之间。这方外之地,无人能作壁上观,每一步都踏在宿命的弦上。

————————————————————————————

张中就此在真武山暂时住了下来。他大部分时间都用来陪伴和引导唐赛儿。小赛儿对这个突然出现、气息让她感觉很舒服的“外公”并不排斥,反而很喜欢听他讲解天地至理、山川奥秘。张中将自身正道修为,化作浅显易懂的故事和游戏,一点点浸润着唐赛儿的心田,试图在她心中埋下光明的种子。

与此同时,张中与苏玉蝉之间,那种微妙而紧张的关系也在持续。苏玉蝉多次借口请教《璇玑谱》上的疑难,试图接近张中,甚至不惜再次动用玄阴之体的魅惑。张中道心坚定,大多时候只是冷眼旁观,偶尔出言点拨,却也点到即止,从不越雷池半步。

被软禁在破庙里的朱允炆等人的躺平日子一如既往的平静。

每日里,听着山风松涛,对着青灯古佛,朱允炆那颗饱经颠沛流离、惊恐绝望的心,似乎也慢慢沉淀下来。他甚至开始跟着庙里一个老和尚(无为教安排监视他们的,倒也懂点佛理)学习佛法,偶尔临摹一下手头仅有的、那幅破损的《千里江山图》临摹本。

“时间是最好的麻醉剂,能让人暂时忘记疼痛,但也可能让人忘了自己是谁。”

可惜,他身边总有人不愿“麻醉”自己。前镇抚使牛景先便是其中之一。这位忠心耿耿的武夫,看着陛下日渐消沉,复辟之心却从未熄灭。

一日深夜,牛景先悄悄潜入朱允炆居住的小楼,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压低声音,神情激动:“陛下!如今朱棣那逆贼看似坐稳了江山,实则天下未稳!江南旧部,无数忠义之士,仍在感念陛下恩德,翘首以盼王师!我们岂能久困于此,与草木同朽?不如借此西南偏僻之地,暗中联络旧部,积蓄力量,以待天时,一举夺回江山!”

朱允炆握着画笔的手微微一颤,一滴墨汁落在宣纸上,化开。复辟的念头,如同死灰下的火星,被这番话骤然吹亮。他想起了奉天殿的辉煌,想起了马皇后投火前那决绝的眼神,想起了方孝孺等人慷慨赴死的惨状…一股混杂着仇恨、不甘与屈辱的热流涌上心头。

就在他心潮澎湃,几乎要脱口答应之际,程济如同鬼魅般急匆匆推门而入,显然已在门外偷听多时。他“噗通”一声也跪了下来,声音带着急切与恳求:“陛下!不可!万万不可啊!”

朱允炆和牛景先都愣住了。

程济抬起头,目光灼灼:“陛下!请冷静!我等如今势单力薄,如同无根浮萍!这西南之地,看似偏僻,实则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周家态度未明,沐家虎视眈眈,朝廷耳目众多!那无为教更是包藏祸心,岂是真心助我?仅凭江南些许旧部,无异于以卵击石!一旦举事失败,我等身死事小,恐会牵连无数尚在潜伏的忠臣义士,更会引得朱棣那暴君再次举起屠刀,天下不知又有多少百姓要家破人亡,血流成河啊!陛下!三思!”

“理智与情感打架时,往往是理智鼻青脸肿,但最终活下来的,多半是理智。”

朱允炆如遭雷击,程济的话像一盆冰水,将他心头刚刚燃起的火焰浇灭大半。他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逃离金陵时,沿途所见那些因战乱而流离失所、饿殍遍野的惨状…

牛景先不服,梗着脖子反驳:“程大人!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江山社稷被逆贼霸占,忠良被屠戮,陛下永无归期吗?如此苟活,与行尸走肉何异?!”

程济叹了口气,语气沉重:“牛将军,我何尝不想光复正统,手刃逆贼?然时机未到,妄动即是取死之道!我等如今首要之务,是保全陛下有用之身,隐忍待机!若因一时意气,招致灭顶之灾,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朱允炆看着争论的两位臣子,又望向窗外漆黑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山影,内心陷入了极度的挣扎。一边是君父江山、血海深仇,一边是现实残酷、生灵涂炭。他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牛景先眼中的希冀渐渐黯淡,程济额角的汗水慢慢滑落。

最终,朱允炆用尽全身力气,声音沙哑而疲惫地开口:“程卿…所言有理。时机…未到,不可…贸然行动。我们不能…不能再因一己之私,累及天下苍生。复辟之事…容后再议吧。”

牛景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不再言语,默默退了出去,背影充满了落寞与不甘。程济则松了一口气,知道陛下至少暂时恢复了理智。

经此一事,朱允炆似乎彻底放下了复辟的执念,变得更加沉默,终日与经卷、画作为伴。他甚至拿着那幅总是临摹不好的《千里江山图》,去向偶尔来看望他们的张中请教。

“道长,我临摹此画多时,总不得其神韵,笔下山川徒具其形,毫无生气,是何缘故?”

张中接过那粗糙的临摹本,微微一笑,并未直接点评画作,而是将他带到院中,指着一棵历经风霜、虬枝盘错的老槐树,缓声道:“你看此树,有向阳繁茂之枝,亦有背阴枯萎之叶,有挺拔坚韧之干,亦有虫蛀腐朽之洞。天地万物,盛衰荣枯,本就是一体两面。作画如参道,需观其全貌,感其精神,而非徒描其表象。心中有丘壑,笔下自有山河。你的心若被樊笼所困,又如何能画出这江山的壮阔与自在?”

随后,张中有提笔在画上添了只站在枝头的麻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正因万物皆刍狗,才更该互相珍惜。”

朱允炆怔怔地看着那棵老树,若有所思。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侄欲静而叔不许。朱允炆想安稳度日,他那远在南京的四叔朱棣,却从未真正放心。

朱允炆潜逃到了西南的信息终究还是被朱棣的手下知道了(锦衣卫的人只是知道离开江南后进入西南的大山之中,之前误以为他们会从湖南入黔,之后朱允炆他们迷路了,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锦衣卫自然无从得知。朱允炆迷路倒是救下了他们呢一回)

这一日,毕节卫城,禄国公府书房。

周必贤屏退左右,接待了一位风尘仆仆眼神却异常锐利的客人。此人乃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心腹,带来了关于建文帝踪迹的最新密报。

“国公爷,根据多方线报交叉印证,建文…咳,那一位,及其少数随从,最后消失的方向,确实指向川滇黔交界的大山之中。之前我们判断他们会从湖南入黔,看来是错了方向。他们极可能…已经进入了黔地,甚至,可能就在国公爷的辖境附近。” 来人压低声音,语气凝重。

周必贤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没有注意到,书房与隔壁房间相隔的博古架后,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竖着耳朵,借着缝隙偷偷观望——正是借口来找玩具的周廷玉。

“朱允炆不是自己放火把自己烧死了吗?官方说法都盖棺定论了,怎么还在找?哦,对,朱棣肯定不信…” 周廷玉内心吐槽,“这下热闹了,要是那帮人真跑到我们家地盘上,老爹是交出去还是藏起来?交出去,名声臭了;藏起来,风险大了!真是烫手山芋啊!”

他这边心里正嘀咕,书房里的密谈也已接近尾声。周必贤沉声道:“此事关系重大,本公知道了。黔地山高林密,土司众多,搜寻不易。若有确切消息,本公自会依律处置。”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未承诺什么,也未拒绝什么。

那锦衣卫密探似乎也料到如此,不再多言,行礼后悄然离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无为教在川滇黔经营多年的情报网络,也不是吃素的。朝廷加大力度搜寻朱允炆的消息,终究还是传到了苏玉蝉的耳中。

她第一时间去找了张中商议。此刻,她已深知朱允炆这块“招牌”留在真武山,不再是机遇,而是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在张中的冷静分析(以及某些不便言明的交易筹码)下,苏玉蝉终于下定决心,将朱允炆这个烫手山芋送走。代价是,张中那一晚留宿于她的房中,美其名曰“深入指导功法修炼”。

第二日,苏玉蝉满面春风,肤色红润,仿佛年轻了好几岁。而张中,则显得更加沉默,道心的裂痕似乎又扩大了几分。唐赛儿依旧觉得外婆身上的味道“怪怪的”,但她的小脑袋还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朱允炆、程济、叶希贤、杨应能、牛景先五人,被蒙上眼睛,由无为教的人秘密送下了真武山。临别时,张中单独对朱允炆说了一句话,声音不高,却如重锤般敲在后者的心上:

“此去黔西北,周家或是你最后一线生机。然天命已定,非人力可强求。若想求得余生平安,不累及无辜,便需彻底放下那镜花水月的执念。否则,前方仍是死路一条。”

朱允炆身体一震,脸色白了白,最终对着张中深深一揖,默然转身,跟着引路人,消失在莽莽山林之中。他们朝着张中暗示的,黔西北的方向,艰难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