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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冬的风像淬了冰的刀子,刮过侯府西北角那座破败的小院时,总带着呜咽似的声响。姜瑶躺在冰冷的土炕上,额头烫得能煎熟鸡蛋,喉咙里像是塞了团烧红的棉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疼。

这已经是她落水后的第三天了。

那日被姜柔推下池塘时,冰碴子划破了手背,刺骨的寒意顺着伤口往骨头缝里钻。王氏罚她跪在雪地里两个时辰,雪花落在烧得滚烫的脸上,竟生出些诡异的舒服来,直到双腿冻得失去知觉,才被两个粗使婆子像拖死狗似的扔回这小院。

炕上铺的稻草早就结了冰碴,盖在身上的薄被补丁摞着补丁,根本挡不住穿堂风。姜瑶缩成一团,意识在清醒与混沌间反复拉扯,眼前总晃过些零碎的片段——母亲抱着她坐在海棠树下教她念诗,指尖划过书页上“瑶草”二字时,眼里的光比春日暖阳还要亮;后来母亲卧病在床,枯瘦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嘴唇翕动着像是要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叹息。

“咳咳……”剧烈的咳嗽让她浑身发抖,冷汗浸透了里衣,黏在背上像层冰壳。她挣扎着想去够桌角那碗早就凉透的米汤,手刚抬起来就软得落回炕上,视线也跟着模糊起来。

就在这时,枕下似乎有个硬物硌着了后脑勺。

姜瑶费力地侧过身,摸索着从枕底掏出个蓝布包。布包边角已经磨得发白,上面绣着的半朵海棠早就褪了色——这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念想,里面裹着那本翻得卷了边的诗集。

往日里她总在夜里偷偷拿出来看,借着从窗棂透进来的月光,一个字一个字地摩挲那些带着母亲体温的字迹。可今日烧得糊涂,竟忘了把它藏回炕洞的夹层里。

布包散开的瞬间,几张泛黄的诗页飘落在枕头上。姜瑶的指尖刚碰到纸页,就觉得不对劲——其中一张比别的纸要厚实些,边缘也更硬挺,不像是诗集里的纸。

她的心猛地一跳,像是有只受惊的兔子在胸腔里乱撞。

借着从窗纸破洞透进来的微光,姜瑶颤抖着把那张特殊的纸抽了出来。展开一看,才发现这根本不是诗页,而是一张被对折了好几次的药方。纸角已经残破不堪,边缘处还沾着些暗红色的印记,像是干涸的血迹,墨迹也因受潮变得有些模糊,却仍能看清上面的字迹。

“当归三钱,赤芍两钱,桃仁……”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声,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这些药材她大多认得,刘妈以前给她治风寒时,药方里就有这些,可后面几味药却透着古怪——“附子五分,乌头三分”,这两味都是极烈的药材,寻常大夫开方子时向来慎之又慎,怎会出现在同一张药方里?

更让她心头一紧的是落款处的名字。

“太医院 李若谷”。

太医院的太医?

母亲当年卧病时,侯府请的明明是府里常来的张大夫,从未听说请过太医院的人。姜瑶的指尖死死掐着药方边缘,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里——刘妈前几日偷偷塞给她窝头时,曾压低声音说过一句“你娘当年走得蹊跷,未必是病逝的”,当时她只当是刘妈心疼自己,没敢深想,可此刻握着这张太医开的药方,那些被刻意压下去的疑虑,像雨后的春笋般疯长起来。

母亲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何会惊动太医院的太医?这张药方又是怎么跑到诗集里的?

无数个问题在脑海里翻腾,烧得滚烫的脑袋像是要炸开。姜瑶下意识地想把药方重新塞回诗集,可指尖触到那“乌头”二字时,又猛地顿住——若是母亲的死真有蹊跷,这张药方会不会就是唯一的线索?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风声,吹得窗棂“吱呀”作响。姜瑶浑身一激灵,像只受惊的小兽般迅速将药方叠成小块,塞进盘在头顶的发髻里,又用发簪牢牢固定住。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躺好,把诗集塞回枕下,闭上眼睛装作仍在昏睡。

刚调整好呼吸,就听见院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走得很慢,像是在刻意放轻,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的轻响,从院门口一直挪到窗下。姜瑶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耳朵紧紧贴着冰冷的炕面,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她知道这小院平日里除了刘妈,再没人会来。嫡母王氏恨透了她,连派来苛待她的管事嬷嬷都懒得踏进来第二步;姜柔更是恨不得她死在这破院里,怎么会突然有人来?

窗纸被人用指尖轻轻捅了个小孔。

一道细微的光从孔里透进来,在昏暗的屋子里投下一点晃动的光斑。姜瑶眯着眼睛,透过眼缝往窗根处瞟去——昏暗中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穿着件灰布棉袄,头上裹着块青布帕子,看身形像是个中年妇人。

是王氏身边的陪房周嬷嬷!

姜瑶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周嬷嬷是王氏的心腹,平日里最是阴狠毒辣,上次她被克扣炭火,就是周嬷嬷指使管事嬷嬷做的。她来这里做什么?

周嬷嬷在窗下站了片刻,似乎在听屋里的动静。姜瑶屏住呼吸,故意加重了呼吸的频率,喉咙里还时不时发出两声虚弱的咳嗽,装作病得神志不清的样子。

又过了一会儿,周嬷嬷似乎确认屋里没人醒着,便蹑手蹑脚地绕到了院门口,压低声音跟外面的人说了句什么。姜瑶没听清具体内容,只隐约捕捉到“还烧着”“没动静”几个字。

随后,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彻底消失在风雪里。

姜瑶仍僵在炕上,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周嬷嬷是来确认她死了没有?还是来搜查什么?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头顶的发髻,那里藏着的药方像是块烙铁,烫得她头皮发麻。周嬷嬷的突然出现,让她更加确定母亲的死绝非意外——若真是病逝,王氏何必派心腹来监视她的死活?又何必让周嬷嬷深夜来这小院窥探?

风雪还在往窗缝里钻,带着刺骨的寒意。姜瑶裹紧了薄被,却觉得那寒意从骨头缝里往外冒,比身上的高烧还要难受。她想起母亲临终前那双欲言又止的眼睛,想起刘妈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起周嬷嬷刚才在窗外那鬼鬼祟祟的身影,一股从未有过的决心,像火苗似的在心底燃了起来。

她不能就这么病死。

她要活下去。

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查清楚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要弄明白这张药方背后藏着的秘密。

姜瑶咬着牙,用尽力气从炕上坐起来。烧得发软的身体让她一阵眩晕,她扶着炕沿缓了好一会儿,才挪到桌前。那碗凉透的米汤已经结了层薄冰,她端起来,不管不顾地往嘴里灌,冰碴子剌得喉咙生疼,却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亮了些,透过破洞照在墙上,映出她单薄的影子。姜瑶抬手摸了摸头顶的发髻,那里藏着的不仅是一张药方,更是她活下去的希望,是揭开所有谜团的钥匙。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在这侯府的日子,将不再只是隐忍和退让。

夜色渐深,风雪渐渐停了。姜瑶重新躺回炕上,却没了睡意。她睁着眼睛看着漏风的房梁,脑子里反复琢磨着那张药方上的字迹,琢磨着周嬷嬷刚才的举动,琢磨着母亲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姜瑶听到院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刘妈来了。她赶紧闭上眼睛,装作仍在昏睡,却在听见刘妈轻声叹息时,眼角悄悄滑下一滴泪——那泪落在枕头上,很快就被冰冷的布料吸走,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可只有姜瑶自己知道,从今夜起,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本藏着秘密的诗集,那张滚烫的药方,还有周嬷嬷窗外的窥探,都像一颗颗种子,在她心里扎了根。

等到来年开春,这些种子总会发芽的。她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