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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门的铜环刚被晨露浸透,内侍省的小黄门便踩着青苔疾行。

他捧着鎏金令牌穿过太极宫的回廊,廊柱上缠绕的紫藤萝还沾着夜雾,叶片上的水珠滴落时,正砸在王维素色的袍角。

“王大人,安帅在偏殿候着。”

小黄门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谄媚,眼角余光却瞟着这位从洛阳普施寺押来的诗人 ——

他袖口还沾着禅院的柏子香,腰间玉佩却已换成最普通的青玉,显然来时并未被允许携带私物。

王维的脚步顿在丹陛之下。

阶上的铜鹤香炉正袅袅吐出檀香,与他袈裟上残留的佛烟混在一起,倒像是在提醒他半月前还在普施寺抄写《金刚经》。

“哼,乱臣贼子的殿宇,有什么好进的。”

他低声啐了句,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却被身后的亲卫用刀柄轻轻一戳:“大人,莫要让安帅久等。”

偏殿的烛火比寺里的长明灯亮得多。

安倍山正对着一幅《辋川图》出神,画中烟雨朦胧的终南山,与他案头堆放的军报形成诡异的和谐。

听见脚步声,他头也未抬:“王摩诘的画,果然名不虚传。”

王维立在殿中,脊梁挺得笔直:“乱臣贼子的夸奖,草民愧不敢受。”

“乱臣贼子?”

安倍山终于转过身,玉圭在掌心转了个圈,“当年你在安某帐下作《凝碧池》时,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今日?”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王维心口。

他猛地抬头,眼眶泛红:“那是胁迫!与今日之屈身事贼,不可同日而语!”

“哦?”

安倍山突然逼近一步,玄色蟒袍扫过案上的烛台,“那你且说说,为官究竟为了什么?是为了长安城里那位深居禁苑的天子,还是为了城外饿死在路边的流民?”

王维的喉结剧烈滚动。

他想起开元年间在济州任上,看见的那些因赋税逃亡的农户;想起天宝末年路过华清宫,听见的宫墙内丝竹与墙外饿殍的呻吟。

这些画面在脑中翻腾,却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来反驳。

“无话可说了?”

安倍山退回榻上,突然朗声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这声吟诵震得殿梁上的积尘簌簌落下,王维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光 —— 这等胸襟,竟出自一个叛将之口?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安倍山指尖叩击着案上的《石壕吏》诗稿,墨迹未干的字迹还带着褶皱,“你以为我起兵是为了龙椅?世人都以为我是乱臣贼子,真是大错特错。”

他站起身,玄色蟒袍在晨光中展开,宛如雄鹰振翅:“我要的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四句话掷地有声,每个字都像落在王维心上的重锤。

“你可知杜甫最近作了首《石壕吏》?”

安倍山忽然话锋一转,将诗稿推到王维面前,“‘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 这就是你效忠的大唐!官吏如虎狼,百姓如草芥!”

他俯身盯着王维的眼睛,声音陡然压低:“子美还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王摩诘,你画得出辋川的烟雨,写得出阳关的故人,难道就看不见这人间的炼狱?”

王维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在诗稿上,晕染开 “老翁逾墙走” 的 “走” 字。

他想起普施寺里那些逃荒的难民,想起洛阳城破时浮在洛水上的孩童尸体,喉间涌上腥甜的铁锈味。

“你和子美,都是揣着赤子之心的人。”

安倍山终于后退一步,重新坐回榻上,“我把你从普施寺请来,不是要你写颂歌,是要你看着 —— 看我如何终结这乱世。”

殿外突然传来雁鸣,三只鸿雁排着 “人” 字掠过湛蓝的天空。

王维望着诗稿上被血晕染的字迹,突然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玉圭,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安帅若真能做到‘为生民立命’……”

他顿了顿,将玉圭捧在胸前,“草民愿效犬马之劳。”

安倍山嘴角终于扬起一丝笑意,这抹笑如同冬日里转瞬即逝的暖阳,却又带着难以捉摸的深意。

他凝视着眼前的诗人,心中暗自思量,这一次,他不仅收获了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更觅得一面能映照天下人心的明镜。

诗人的才情与敏锐,恰似那明亮的镜面,能清晰地照见世人的心思与志向。

偏殿内,檀香袅袅升腾,那烟雾如灵动的丝带,在空中盘旋萦绕。

两人的身影被烛光拉长,投射在金砖之上,那轮廓在烟雾的笼罩下,显得朦胧而神秘,宛如一幅尚未完成的《江山图》,充满了无限的可能与想象。

而此时,终南山的烟雨,仿佛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顺着殿门的缝隙,悄无声息地漫进了这座风云变幻的长安城,为这静谧的偏殿增添了几分诗意与沧桑。

安倍山缓缓抬手,轻抚案上的青铜烛台。

烛台上,烛泪凝结成蜿蜒的纹路,如同岁月留下的痕迹,诉说着时光的流逝。

“王卿可知,乱世需文治?”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在宣告着一个重要的真理。

话音未落,他忽然转身,袍角如同一把扫帚,扫过满地的檀香灰,扬起一阵细微的烟尘。

“太原的书院还燃着灯,那灯光在漫漫长夜里摇曳,照亮了学子们求知的道路;洛阳的碑林刻着前朝风骨,每一块石碑都承载着历史的记忆与文化的传承;范阳的私塾里藏着百无一用的书生,他们虽看似柔弱,却有着改变世界的力量。”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各地文化与人才的洞悉,仿佛将天下局势都尽收眼底。

说着,他的指尖轻轻划过王维腰间的玉佩,那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带着我的手谕去,告诉他们 —— 长安的朱雀大街缺一首新曲,那繁华的街道需要一首能彰显时代风貌的曲子来增添生机;大明宫的丹凤门少一副好联,那巍峨的宫门等待着一副气势磅礴的对联来展现皇家的威严。”

他的眼神坚定而深邃,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盛景。

暮色如潮水般浸透窗棂时,王维恭敬地接过裹着金线的密函。

封缄处,安禄山的私印压着半片干枯的茱萸,那茱萸虽已失去了生机,却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若遇到不愿出山的,就给他们看这个。”

安倍山的声音低沉而神秘,仿佛在传递一个至关重要的秘密。

紧接着,安倍山将一枚刻着 “文曲” 的牙牌推过来。

烛火在牌面流转,映出 “顺天应人” 四个小字。

那字迹在摇曳的烛光中若隐若现,恍若暗夜里浮动的鬼火,透着一丝诡异与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