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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剧烈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

“郑前”猛地弓起身子,发出一阵痛苦的干呕。

“停车!”苏婉清立刻喊道,一边焦急地拍着他的背。

老赵猛地一脚刹车,将车靠在了路边。

“郑前”推开车门,冲到路边的绿化带旁,扶着一棵树,剧烈地呕吐起来。

然而,他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将胃里的酸水都吐尽了,整个身体因为剧烈的痉挛而蜷缩成一团。

苏婉清拿着一瓶水,快步跟了过去,蹲在他身边,轻轻地抚着他不断起伏的后背。她的心,疼得像是被无数根针扎着。

她知道,这不是生理上的不适。

这是灵魂在呕吐。

是龙首的灵魂,在无法承受的愧疚和痛苦中,发出的悲鸣。

老赵也下了车,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眼眶再一次湿润。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手抖得厉害,点了好几次才点着。他猛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呛得他咳了起来,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龙首对女儿的感情。

那个男人,可以笑着面对死亡,却会在每次提到女儿时,露出最柔软,也最脆弱的一面。他把女儿的照片,用防水袋包了一层又一层,贴身放在作战服最里面的口袋里。每一次出发前,他都会看上一眼。每一次归来后,他也会看上一眼。

那是他的铠甲,也是他唯一的软肋。

而现在,这根软肋,要被他们亲手折断了。

过了许久,“郑前”的干呕才渐渐平息。他靠在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苏婉清拧开瓶盖,把水递到他嘴边。

他顺从地喝了两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压下了一些翻腾的灼烧感。

他没有看苏婉清,只是低着头,声音微弱得像是在梦呓:“婉清……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是不是……根本就不该来?”

“我应该像他们说的那样,就让龙首死掉……让她以为他只是牺牲了……那样,她至少还能保留一个英雄的父亲……而不是……而不是看到我这个怪物……”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自我怀疑和深深的绝望。

郑前的理智,在龙首那排山倒海的痛苦面前,几乎要被彻底淹没。

苏婉清没有说话。

她只是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地擦去他额角的冷汗。然后,她捧起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

“看着我,郑前。”她的声音不大,但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没有错。我们都没有错。”

“逃避,才是错。欺骗,才是错。”

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像两道锚,死死地定住了他即将溃散的灵魂。

“你忘了吗?你不是怪物。你是郑前,也是龙首。你承载着两个人的生命。所以,你也要背负起两个人的责任。”

“对我的责任,是对郑前的爱。”

“对她的责任,就是龙首作为一个父亲,必须给予的……真相。”

“无论这个真相有多么痛苦,你都必须亲自交到她手上。因为,你是她父亲……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的,唯一的父亲。”

唯一的父亲……

这几个字,像一道惊雷,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他看着苏婉清的眼睛,在那片坚定的温柔里,他那颗被撕裂、被灼烧、被痛苦填满的心,似乎找到了一丝微弱的支撑。

是啊。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是龙首生命的延续,就必须承担起龙首的责任。

这是他的宿命,是他活下来的……代价。

他深吸一口气,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呻吟的叹息,然后,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走吧。”他说。

重新回到车上,车内的气氛依旧沉重,但有什么东西,似乎不一样了。

“郑前”不再望着窗外,而是闭上了眼睛,像是在积蓄着面对接下来一切风暴的力量。

苏婉清依旧握着他的手,这一次,她能感觉到,他手心的冰冷,似乎消散了一些,颤抖也停止了。

老赵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一切,他默默地掐灭了烟,重新发动了汽车。

车子再次汇入车流,朝着那个既定的,如同深渊一般的目的地,驶去。

随着导航的提示越来越近,老赵的车速,也越来越慢。

终于,车子拐进了一条种满了法国梧桐的老街。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安详。

然而,在这份宁静之下,却隐藏着即将爆发的,最残酷的风暴。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教职工家属楼下。

环境很清幽,爬山虎布满了墙壁。

“就是这里了。”

老赵停好车,回头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郑前”睁开了眼睛。

他看向窗外那栋熟悉的楼房,心脏,猛地一缩。

一股强烈的记忆,撞进了他的脑海。

那是一个下着小雨的深夜,他把车停在同一个位置,抬头仰望着五楼那个亮着灯的窗口。他知道女儿在等他,在等他的电话。

但他不敢打,也不敢上去。他怕自己看到她,就再也狠不下心离开。

他就那么在车里坐了一整夜,直到天快亮了,看到她的灯熄了,才像个小偷一样,悄悄地开车离去。

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她。

此刻,旧地重来,却是物是人非,情境残忍百倍。

他不是来偷偷看望。

他是来……宣判死刑。

三个人下了车,站在那栋爬满了绿色藤蔓的旧楼下。

老赵关上车门的声音,在这片过分宁静的午后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没有催促,只是靠在车身上,又点了一根烟,眼神复杂地投向五楼的那个方向。

苏婉清站在“郑前”的身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像一块被瞬间冰冻的石头。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着那个入口,那个通往他记忆中最温暖,也最不敢触碰的港湾的楼道口。

“走吧。”

苏婉清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退缩的坚定。

她没有去牵他的手,因为她知道,此刻任何的触碰都可能让他绷紧的神经彻底断裂。

她只是用自己的存在,告诉他,她在这里,陪他一起面对。

“郑前”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没有回应,甚至没有转头看她一眼。他只是像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迈开了第一步。

一步,两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

记忆的碎片,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的脑海中翻滚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