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炒菜”之风,如同赵祯所预料的那般,以惊人的速度从福宁殿席卷了整个宫廷。起初,那些习惯了清淡精致口味的妃嫔、大臣还持观望态度,但只需尝过一次那镬气十足、油润鲜香的炒肉片或时蔬,便鲜有能抗拒者。御厨王仁如今成了宫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连带着负责采买铁锅、猪油的内侍都腰杆挺直了不少。
赵祯借着这股“东风”,顺理成章地将自己对饮食的“改进”延伸到了其他方面。他嫌弃宫中照明用的油脂灯烟气大、光线昏暗,便命人尝试用不同的油脂,甚至尝试添加香料以减少异味。这些举动落在刘太后和朝臣眼中,不过是少年天子贪图享乐、不务正业的又一佐证,虽偶有微词,但相较于之前触碰“祖制”的奏折改革,这点“奇技淫巧”反倒显得无伤大雅,甚至带着几分“孺子尚可教”的意味——至少心思没用在正途……不,没用在危险的朝政改革上。
赵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在“享乐”的掩护下,悄悄进行着自己的计划。这一日,他在翻阅内库物资清单以寻找更佳灯油时,一个名词跳入他的眼帘——“猛火油”。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作为现代人,他太清楚这玩意儿是什么了——石油!
一个更大胆、更疯狂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成型。如果他能初步提炼猛火油,得到类似煤油的产品,那照明问题岂不是迎刃而解?甚至……更长远地看,这东西的战略意义无可估量!
然而,提炼石油,这可不是炒个菜那么简单。需要场地、需要设备、需要相对专业的人手,而且具有一定危险性,绝不能在福宁殿内瞎鼓捣。
(承)
“陈大伴,”赵祯放下清单,状似随意地问道,“这猛火油,如今作何用途?库存多少?”
陈忠和如今对官家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已经有些免疫,略一思索便答道:“回官家,猛火油性烈,多用于守城器械,如水柜、猛火油柜,以火攻敌。亦偶有民间用于润滑车轴。库中存量倒是不少,因其用处不多,寻常也不大量制备。”
“嗯。”赵祯点点头,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故作沉吟,“朕近日研读杂书,见其上提及,此油或可提纯,得清亮之液,用以照明,光焰稳定,远胜油脂。朕心甚奇,欲寻一地,做些小规模尝试。”
陈忠和心里咯噔一下,又是“尝试”?上次尝试炒菜差点没把他吓出好歹,这次可是猛火油!听名字就知道不是善茬!
“官家,万万不可啊!”陈忠和苦口婆心,“此油极易燃,烟毒浓烈,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先帝在位时,曾有工匠不慎引燃猛火油,伤亡数人……”
“朕知道。”赵祯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正因其危险,才更需掌控。若能化害为利,岂非美事?朕又不亲自上手,只需寻一僻静宽敞、远离殿宇之地,找几个机灵的工匠,按朕说的法子小心尝试即可。”
他看着陈忠和那写满“您又要作什么妖”的脸,补充道:“此事机密进行,不必张扬。一应所需,由你亲自经办,就从朕的内帑支取,不必经过外朝。”
最后这句话,让陈忠和稍微松了口气。不动用国库,不惊动外朝,就算出了事,也只是官家自己的“胡闹”,影响能控制在最小范围。
(转)
在赵祯的坚持下,陈忠和效率极高地办妥了一切。地点选在了皇城西北角,靠近旧兵器库的一处废弃院落,这里远离主要宫殿群,围墙高厚,就算出事也不易波及他处。
赵祯换了一身简便的常服,在陈忠和及数名绝对心腹太监的护卫下,秘密来到了这处被他内心命名为“大宋皇家实验室一号基地”的地方。
院子里,已经按照他模糊的描述(结合宋代实际工艺能力),准备好了几口大小不一的铁锅、陶罐、冷凝用的铜管(找了宫里制作蒸馏酒器具的工匠勉强打造)、大量的冷水以及几大桶黑乎乎、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猛火油。
几个被精挑细选出来、签了死契、家人被妥善“照顾”的年轻工匠,正战战兢兢地等候着。他们不知道要做什么,只知道是替宫里最尊贵的那位办事,办好了前程无量,办砸了……
赵祯没有废话,直接开始指挥。他的理论来自于中学化学知识和网络碎片信息的拼凑,知道石油分馏大概需要加热、冷凝收集不同沸点的组分。
“先用那小锅,盛少量猛火油,文火缓慢加热。”赵祯指着最小的那口锅下令,“上面架上冷凝管,管外不断淋冷水,看另一端能流出什么。”
工匠们依言操作,小心翼翼地生火,控制着火候。陈忠和紧张得手心冒汗,眼睛死死盯着那口锅,仿佛里面不是油,而是一条毒蛇。
时间一点点过去,锅里开始冒出略带青烟的油气,刺鼻的味道更浓了。赵祯示意大家再退远些。终于,冷凝管的另一端,开始有极少量颜色比原油略浅、但仍显浑浊的液体缓缓滴出,落入接取的陶罐中。
“成了!”赵祯心中一喜,虽然这初代产品离煤油还差得远,但至少证明路子是对的!
他有些兴奋地走上前,想仔细观察一下那第一滴“成果”。或许是被初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或许是对古代工艺条件和原材料纯度估计不足,他没注意到,旁边那口用于更大规模试验、里面盛放着更多猛火油的大铁锅,因为底下柴火堆放不当,局部温度过高,锅沿已经开始冒出不同寻常的、带着黑烟的浓密烟气。
“官家小心!”一个眼神最好的年轻工匠突然惊恐地大叫一声。
(合)
几乎是同时,“呼”的一声轻响,那口大铁锅沿口的油气竟被直接引燃,一簇火苗猛地窜起,瞬间点燃了附近溢出的油渍,火势顺着锅沿开始蔓延!
“快!盖锅盖!撒沙土!”赵祯也是头皮发麻,厉声喝道。幸好他提前准备了应对火灾的沙土和湿毡。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工匠和太监们手忙脚乱地用湿毡扑打,用沙土覆盖。幸好发现得早,火势很快被控制住,只是那口大铁锅和里面的油算是废了,现场弥漫着浓烈的烧焦和油烟混合的怪味,人人脸上都是烟灰,心有余悸。
赵祯看着眼前狼藉的景象,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太悬了!这要是在福宁殿搞,后果不堪设想!
陈忠和更是面无人色,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带着哭腔道:“官家!官家您没事吧?老奴就说这太危险了!这可如何是好……”
“慌什么!”赵祯强自镇定,呵斥道,“试验哪有一蹴而就的?此次虽有小挫,但已证明此法可行!你们看,”他指着那小锅接取到的些许液体,“此液已然比猛火油清亮,若能改进器具,控制火候,必有所成!”
他目光扫过那几个惊魂未定的工匠,沉声道:“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继续改进方法,重点在于控制火候和密封,多用小规模尝试,确保安全。朕,不会亏待你们。”
工匠们连忙跪地称是。
(悬念结尾)
赵祯在陈忠和的再三恳求下,离开了这处充满风险的“实验室”。首次石油提炼尝试,以一场小小的火灾告终,但也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
他回到福宁殿,清洗掉脸上的烟尘,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技术的进步果然伴随着风险,尤其是在这个时代。
然而,他并不知道,尽管他要求保密,但皇城西北角那短暂的异常黑烟和隐隐传来的骚动,并未完全瞒过所有人的眼睛。
一份关于“官家于僻处私燃猛火油,几近走水”的密报,已经越过宫墙,被快马送往了城外一座雅致的庄园。
庄园书房内,一位身着便服、气质儒雅的中年文士,看着手中的密报,眉头微蹙,指尖轻轻敲着桌面。
“猛火油……这位小官家,不去读书明理,整日琢磨这些险恶之物,究竟意欲何为?”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与不解。
“看来,有必要让‘他’……提前入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