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子被解开,叶淮西手腕和脚腕上露出刺目勒痕,细看之下,有几处更是皮开肉绽,渗出血丝。
莫黎当即就红了眼,上去对着詹蓬的膝盖就是一脚,疼得他又是一阵哀嚎。
一旁的沈砚沉着脸,并未制止。
赵晋上前,“公子,这人怎么处理?”
沈砚:“拖出去,再打断他两条狗腿。”
众人一惊。
赵晋正要开口,那边詹蓬先嚷嚷开了,“你们敢!我爹是户部主事,我姑父是吏部姜侍郎……”
沈砚眼刀子甩过去,一字一顿,“那你看我敢不敢……”
孟观暗叫一声不好,拦住了他。
在他耳边轻声道:“不可不可,舅母正为这事发愁,昨日刚派人去詹家送药,你这再打断他两条腿,可如何收拾……”
沈砚猛地回头,压低声音,“什么?母亲派人去给这畜牲送药?”
孟观:“还不是看在姜侍郎的面子上,那可是你未来岳丈……”
沈砚瞪他一眼。
孟观继续,“依我看,这次他绑了叶姑娘,叶姑娘呢,又折了他一条胳膊,也算是……扯平了。”
这和起稀泥来,孟公子真算得上一把好手。
看沈砚似乎还未想通,孟观瞥一眼叶淮西,俯在沈砚耳边,“这事儿真要闹开了,恐怕对叶姑娘也多有不利。”
有个念头在沈砚脑海中闪过:不能让叶淮西在母亲心中留下坏印象。
这念头着实有些怪,他当下未及细想,直到很多年后,沈砚才明白,恐怕在那时他便已对叶淮西有想法了。
詹蓬被押送至顺天府衙,叶淮西当堂提告其“当街强掳民女”。
然而,不过三两日功夫,姜家与詹家便已上下打点妥当,最终以“酒后失态,双方口角”为由,将此事大事化小,詹蓬被悄无声息地接回了家中。
经此一事,詹家的这位公子算是暂时消停了。
……
叶淮西手脚上的虽是皮外伤,但莫黎却格外紧张。早晚上药,各种食补药补,每天都不重样。
沈砚虽忙于在工部调阅工匠名册,但仍每日都要来看看,他一来,孟观这个闲杂人等也跟着来。
一时间,叶宅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这日,沈砚刚从工部出来准备去叶宅,看到早已等在门口的孟观,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他收起脸上惯有的嫌弃表情。
孟观察觉到异样,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双臂护在胸前。
沈砚:“干什么?”
孟观抬起下巴:“这话他娘的该我问你吧,你想干什么?”
沈砚往前,孟观迅速后退,始终保持安全距离。
孟观:“说!你他娘的动什么歪脑筋?”
沈砚反思片刻:是我平日对他太差了吗?这还没给他笑脸呢,就开始不习惯了。于是又皱起眉头,露出一副嫌弃表情。
“想找你讨样东西。”
孟观找到熟悉的感觉,放下手臂。
眼看沈砚又要往前,立刻警惕,“站那儿别动!”
“想要什么?”
“有没有擦了不留疤的药?”
孟观明白过来,嘴角勾起一个痞笑,“哦……原来是为了叶姑娘,你早说嘛,我爹那儿不多的是……”
他凑到沈砚跟前,“都是宫里贵人们用的,保准好用。”
“走!”孟公子率先翻身上马,“跟我回去拿。”
沈砚和孟观从孟宅拿了药便直奔叶宅,连孟母要留他吃饭都留不住,二人只说有还有事要办。
二人在叶宅门前,有了上次擅闯后差点挨打的教训,孟观这次乖乖在门外,等门子通报。
沈砚看着他晃来晃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清冷秋风中,孟观觉得后脖颈一阵发凉。
随即,耳后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响起。
“孟慎之,你这天天往叶姑娘跟前跑,到底打什么鬼主意?”
孟观转头,就看到沈砚眯起的眼里射出一道寒光。
正要开口,门子回来了,说两位姑娘请他们进去。
屋里,莫黎正准备给叶淮西上药,听到脚步声,放下手中东西,不胜其烦:这俩人,天天来,天天来,不是紧着查案吗?哪儿来那么多闲工夫?
比她更烦的是叶淮西。她喜欢清静。
但人在屋檐下,况且人家前不久刚救了自己,也不好发作。
一个翠绿的瓶子搁到桌上。
“宫里的药,擦了不留疤。”
沈砚的视线停在叶淮西手腕上,刚刚拆开纱布,露出结痂的手腕。
眼睫狠狠颤,像是被什么烫到,他的心揪了一下。
可受伤那人却并不在意。
“不碍事,皮外伤,过几日就能好,沈大人不必如此费心。”
这说的什么话?沈砚只觉得自己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脸色变了又变,一口气憋在胸口。
孟观看他想走又不走的,干脆推了他一把。
“哎呀,没看时候不早了嘛,还在这儿耽误人家姑娘歇息。”
转头对着叶淮西和莫黎笑嘻嘻,“我们就不多打扰了,两位姑娘早点歇着,不用送,不用送……”
莫黎看着两人的背影,突然觉得今日沈大人有点可怜。
沈宅。
沈夫人坐在桌前,手里端着茶盅出神。
侍女金巧过来,“夫人,这茶怕是凉了,我再给您换一盅。”
沈夫人回过神来,“老爷回来了吗?”
金巧“嗯”一声,“老爷一回来就把大少爷叫到书房去了,这会儿还在说事儿呢。”
“老二呢?”
“二少爷……奴婢方才未见。”
金巧顿了顿,“听说二爷带回来的那个叶姑娘本事大的很,竟能验出白骨身份。”
沈夫人悠悠地,“是吗?有这等本事,那可不是一般仵作。”
金巧:“可不是,还是我们二爷有眼光……”
说着说着,金巧发现夫人脸色不对了,忙收了话茬。
书房。
父子三人皆是面色凝重。
沈文柏负手立于窗前,沉默了半晌,方沉声开口:“昭陵工匠的名册,你调阅得如何了?”
沈砚摇头,“工部名录没有任何发现。”
沈文柏又转向大儿子,“老大,你怎么看?”
沈宴清上前,“父亲,若确定七具尸骸都是底层匠役,又事发昭陵,那这些人很可能就是修建昭陵的工匠,但现场名册和工部名册都无人员缺失,这事恐背后牵扯颇深。”
沈文柏目光沉沉看向沈砚,“叶姑娘验出白骨身份之事,已在朝中传开。有人赞她技艺高超,也有人……斥其牝鸡司晨,妖言惑众。”
沈砚神色一凛,“父亲,叶姑娘是儿子请来的,若有人欲对她不利……”
“所以你要么更快。”沈文柏目光如炬,“在她成为众矢之的前,查出真相。要么……”
他看向自己的大儿子。
父子俩心意相通,沈宴清接过他的话,“要么你们即刻抽身,不要再插手这案子。”
沈砚想都没想,脱口问道:“如何更快?”
沈宴清:“那只手可以抹掉官册,但很难威胁所有民间匠头并修改他们的私账。”
沈砚眼中骤然一亮,掉头就往外跑。
望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在浓重夜色中,沈文柏眉眼间难掩担忧。
沈宴清缓步上前,与他并肩而立,“父亲不必过虑,砚儿此番所行之事,若无圣心默许,岂能调动如此资源?”
“他们既不敢明着来,只怕会背地里放冷箭。”
“放心,二弟身手不差,有赵晋和祁韶跟着,我也再派人暗中保护,出不了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