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马六甲海峡。
天色阴沉得可怕,灰黑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海面上,仿佛随时都会塌陷下来。
海面上,波涛汹涌,白色的浪花,如同猛兽的獠牙,不断地拍打着船舷。
阿尔梅达率领的佛郎机联合舰队,如同移动的钢铁森林,终于出现在了海平面之上。
旗舰“征服者号”的船头,阿尔梅达身披猩红色的斗篷,顶着强劲的海风,巍然屹立。
风,吹动着他的斗篷,猎猎作响。
他举着单筒望远镜,扫视着前方那片灰蒙蒙的海域,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与残忍。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东方人的基地,在他舰队的炮火下化为飞灰的场景了。
“报告总督!”
桅杆顶端的了望手,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呐喊。
“发现东方人的船只!就在我们正前方!数量……数量约十艘!他们正在航道上!”
阿尔梅达一把夺过旁边卫兵递来的、倍率更高的望远镜,朝着了望手所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
在远处波涛起伏的海面上,十几艘大明快船的影子,若隐若现。
它们似乎正在进行常规的巡逻,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这支庞大的舰队已经兵临城下。
阿尔梅达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狂笑。
“哈哈哈哈!”
“就这么点船?连塞牙缝都不够!”
“看来他们的主力,都还龟缩在龙牙门的那个乌龟壳里!连出来送死的勇气都没有!”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大明派出来监视航道的哨船,完全没有往“诱饵”这个方向去想。
毕竟,在他的海战观念里,从来没有哪支舰队,会愚蠢到用自己宝贵的战船,来当做消耗品。
他的心中,最后一丝谨慎,也伴随着这声狂笑,被彻底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放下望远镜,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下达了命令。
“全舰队,传我命令!”
“成双列纵队追击!保持最高航速!”
“不必节省炮弹!把它们,把那几只可怜的东方小老鼠,给我轰成碎片!”
“我要让那些东方人知道,在这片大海上,不存在任何侥幸!”
“是!总督大人!”
命令,被旗手迅速传达下去。
庞大的佛郎机舰队,立刻像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调整航向,气势汹汹地朝着李开阳的斥候舰队,猛扑了上去。
……
大明斥候舰队旗舰,“破浪号”上。
副将李开阳站在船头,看着后方那片如乌云般压来的庞大舰队,即便是他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将,手心里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阵仗,实在是太吓人了。
但他牢牢记着提督罗通的命令,每一个细节,都刻在了脑子里。
“命令!全舰队,佯装惊慌,立刻转向!”
“向‘一线天’预设伏击海域,全速‘逃窜’!”
为了把戏演得逼真,李开阳甚至下令,让几艘船故意抛下了一些不重要的补给品,比如几个木桶,几张破帆,制造出那种仓皇撤退,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的假象。
“轰!”
佛郎机舰队的舰首炮,开始进行零星的远程射击。
沉重的实心炮弹,呼啸着落在斥候舰队的周围,激起一道道冲天的水柱。
“走Z字形航线!规避炮火!”
李开阳大声指挥着。
他指挥着船队,如同一个技艺精湛的舞者,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
他巧妙地规避着敌人的炮火,同时,又将整个舰队的速度,控制在一个极其微妙的界限上。
一个“看似已经拼尽了全力逃跑,却总也无法彻底甩掉追兵”的界限。
阿尔梅达站在“征服者号”的船头,看着前方那些“狼狈逃窜”的大明船只,嘴角的笑意,愈发得意。
在他眼中,这已经不是一场战争了。
这是一场狩猎。
他下令,舰队不必保持阵型,全力追击,务必在他们逃回那个乌龟壳之前,将其全歼!
命令下达,佛郎机舰队的阵型,在长时间的高速追击中,开始不可避免地变得散乱。
速度快的船,冲在了最前面。
速度慢的船,则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整个舰队,被拉成了一条长长的、前后脱节的贪吃蛇。
李开阳回头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那座如同巨龟卧于海面的“龟背岛”,心中默默地计算着距离和时间。
近了。
更近了!
就是现在!
当他的旗舰“破浪号”,绕过龟背岛那突出的岬角,进入伏击海域的瞬间。
李开阳猛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刀尖直指天空!
“升龙旗!!”
“发信号!!”
“全舰队,集体转向!准备迎敌!!”
他的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即将反击的无尽快意!
早已等待多时的旗手,猛地将那面代表着大明皇家海军的巨大龙旗,升上了主桅杆的顶端!
同时,一枚红色的信号弹,拖着长长的尾焰,呼啸着,冲上了那片阴沉的天空!
海面上,那十艘原本还在“仓皇逃窜”的斥候快船,仿佛收到了同一个指令。
它们如同训练了无数次一般,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划出了一道道优美而致命的弧线!
一个堪称完美的集体转向!
船头,瞬间调转。
黑洞洞的侧舷炮口,对准了那些依旧在高速追击中,尚未反应过来的佛郎机舰队前锋!
追击中的阿尔梅达,突然看到前方那些四散奔逃的敌舰,竟然在同一时间,集体调转了船头。
与此同时,一面巨大的、张牙舞爪的赤金龙旗,在风中轰然展开,如同神兽睁开了它的眼睛。
他心中猛然一沉,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