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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线像尖刀一样扎进我的瞳孔,视野里一片惨白,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漂洗成了无机质的幻灯片。

我下意识地闭眼,再睁开时,那只从通风口伸出的、属于我母亲的手,已经消失了。

空气里只剩下消毒水和金属混合的冰冷味道,刺鼻得像是从生锈的铁管中渗出的锈液,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碎玻璃。

可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却真实地缠绕着我的心脏,像一条冰冷的蛇,缓缓收紧。

什么都没有留下。

不,留下了一点东西。

我僵硬地挪动视线,看到那块深灰色的地毯纤维里,嵌着一点微弱的银光——像是月光漏进深渊的最后一粒尘埃。

我几乎是爬过去的,膝盖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得生疼,粗糙的纤维刮破裤料,皮肤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仿佛每一寸都在被砂纸打磨。

指尖触碰到那东西的瞬间,一种冰凉的、熟悉的质感传来,金属的寒意顺着指腹直抵神经末梢。

是一枚戒指,被折断了,只剩下半圈。

戒面雕刻着一朵小小的、几乎被磨平的晚香玉,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微的银光,像是沉睡多年的记忆被轻轻唤醒。

这是我送给妈妈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就在这刹那,金手指竟自动调出了我脑内深层记忆的影像记录。

阳光温暖的午后,小小的我坐在门槛上,妈妈蹲在我面前,正给我系鞋带。

她动作很慢,很仔细,手指绕了两圈,打出一个漂亮的双蝴蝶结。

“晚晚要记住,双结才牢固,这样不管你怎么跑,鞋子都不会掉,妈妈才不会把你弄丢。”她笑着说,眼里的光比阳光还要暖,那声音仿佛还贴在我的耳膜上,带着旧日棉布衬衫的柔软触感。

鞋带……

我的目光猛地投向刚才那只手消失的通风口。

那里,遗落了一双陈旧的女式皮鞋。

是妈妈最喜欢穿的款式,鞋面微微泛黄,边缘有细小的裂纹,像干涸的河床。

我撑着墙站起来,一步步走过去,心脏跳得像要挣脱肋骨的囚笼,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的回响。

我蹲下身,不需要金手指的辅助,我的眼睛已经捕捉到了那个致命的细节——鞋带是单结,松松垮垮地系着。

我伸出手,用指节量了一下,右脚的鞋带,比左脚长出了将近两指的距离。

这不是她的习惯。

她有轻微的强迫症,所有对称的东西都必须完美对等。

一瞬间,滔天的悲伤和恐惧被一种更刺骨的寒冷所取代。

那不是我妈妈。

那是一个模型,一个做得无比逼真,甚至连断戒都完美复刻的陷阱。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用我最深的恐惧来设一个如此恶毒的局?

“他们在看。”顾昭亭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像一块沉入深水的铁。

他没有看我,而是盯着墙角那个不起眼的紧急警报按钮。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个红色的按钮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但顾昭亭的手指却绕到了按钮的背面,在与墙壁连接的缝隙里轻轻一抠。

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塑料片脱落,露出了背后一个微小的凹槽。

凹槽里,一颗比米粒还小的黑色芯片正闪烁着微不可察的红光。

金手指再次启动,那颗芯片的结构图、电路板、频率发射器在我脑中瞬间三维成像。

大量的数据涌入,与我脑中储存的、从许明远书房里发现的那枚窃听器的图纸进行比对。

结果让我遍体生寒。

是同款军用级监听芯片,但它的发射频率,多出了一个极其细微的脉冲波段。

这个波段不传输音频,而是持续扫描我们体表0.1毫米级的肌肉震颤与呼吸频率波动,金手指将其解析为“心理应激指数”——一旦超过阈值,系统判定目标已进入崩溃临界状态。

我猛然醒悟,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情绪……他们在监听我们的‘情绪反应’。”我声音干涩地开口,“声音只是其中一部分。震惊、恐惧、哭泣、呼喊……这些剧烈的情绪波动会改变我们的心率、呼吸和身体的微小颤抖。这个多出来的波段,就是用来捕捉这些变化的。只有当它检测到足够强烈的反应,背后的操纵者才会判定,我们的心理防线已经被动摇了。”

我们从被关进来的那一刻起,就不是囚犯,而是实验品。

他们用我母亲的模样作为刺激源,就是在测试我们的极限。

顾昭亭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

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抓住我的肩膀,一把将我推到墙角。

我被撞得闷哼一声,他却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喝:“演一场,现在!”

话音未落,他已经转身冲回通风口,抓起那只被遗弃的模型手臂。

在我的注视下,他狠狠地低下头,用尽全力咬破了自己的手腕!

鲜血瞬间涌出,温热的血珠溅落在我的脸颊上,带着铁锈般的腥气,滴答落在地面,像某种倒计时的节拍。

他没有处理伤口,而是将手腕对准了模型那张苍白僵硬的脸,任由滚烫的血珠滴落在上面。

“你碰过她?!”他嘶吼出声,那声音里充满了暴怒、绝望与彻底的失控,仿佛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整个封闭的空间里都回荡着他压抑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像是用血和泪磨出来的,震得通风管嗡嗡作响。

我只愣了一秒,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我瘫坐在墙角,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双手胡乱地抓着地面,发出压抑而破碎的啜泣。

我把头埋进膝盖,让头发遮住我的脸,只露出因为过度用力而青筋毕露的手背。

我甚至用指甲去抠挖水泥地的缝隙,粗糙的碎石嵌入指甲缝,那种尖锐的疼痛让我哭得更加真实,泪水混着血丝从指缝中渗出。

我们必须给监听器一场完美的、崩溃的表演。

墙角那颗微小的芯片,红灯以极高的频率闪烁了三下,然后,彻底熄灭了。

成功了。

直到脚步声彻底远去,我才缓缓抬起头。

脸上泪痕未干,手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但眼神早已恢复清明。

金手指开始回放刚才那0.5秒的震动波形,结合我此前记录的三次巡逻间隔,迅速推演出他们的行动周期:每47分钟一次,误差不超过3秒。

下一次巡逻将在23分钟后到来。

而通往b区的通风管道,恰好经过监控死角……只要我能避开红外感应网,就有11分钟的时间完成潜入。

我借着通风井的阴影爬行,金手指不断校准前方的热源分布。

两分钟后,我抵达b区储藏室的铁门。

用一小截铁丝撬开老旧的锁芯,柜门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像是从沉睡中被惊醒的骨骼。

我做好了看到一具尸体或者别的什么可怕东西的准备,但里面没有。

空荡荡的柜子里,只放着一叠卡片。

我拿起那叠卡片,发现那是一整套控制室的门禁密钥卡。

每一张卡的背面,都用特殊的油墨贴着标签,最上面一张赫然写着:“备用密钥——仅限‘收藏者’使用”。

收藏者?

“他们喜欢把不听话的玩具关进‘静默房’。”

一个声音突然从我身后的阴影中传来,我吓得差点叫出声,但那声音我很熟悉。

顾昭亭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晃了晃手腕,上面还扣着一只闪着微光的电子镣铐,连接线已被烧熔,边缘焦黑。

“那个房间的墙上,贴满了我们从小到大的照片。”他低声说,“他们想用这种方式击溃我。但他们忘了一件事——为了找到规律,我记住了每一张照片后面,那颗钉子的位置。”

他朝我摊开手掌,掌心里躺着一枚比指甲盖还小的微型钥匙卡。

是从墙缝里一颗不起眼的磁钉后面抠出来的。

就在我接过那枚微型钥匙卡,准备和手里的这套备用密钥进行比对时,我手里的那张“收藏者”密钥卡,突然毫无征兆地轻微震动了一下。

我低头看去,卡片的背面,原本空白的地方,像是被无形的刻刀划过,缓缓浮现出一行新的字迹。

“你爸死前,也在找这扇门。”

字迹歪歪扭扭,边缘粗糙,像是有人在极度惊恐和仓促之下,用指甲硬生生刻出来的。

金手指立刻扫描卡片结构:

“检测到纳米级电子墨层激活,信息由外部信号远程写入,来源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