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喧嚣持续到深夜才渐渐散去。
酒精和胜利的喜悦麻痹了紧绷的神经，却也透支着精力，除了必要的岗哨，大多数将士都沉沉睡去，享受这难得的安宁。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镇守府的议事厅内便已坐满了人。
与昨夜的放松不同，此刻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宿醉后的些许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大战过后更加凝练的沉静与警惕。
空气中弥漫着醒酒汤和清茶的味道。
林风坐在主位，眼下有些淡淡的青黑，但眼神依旧锐利。
他环视一圈，目光在艾莉莎身上略微停顿，见她神色如常，只是眼神比昨日更添了几分清冷，便开口道：“诸位，庆祝过后，该面对现实了。落魂谷一战，我们虽胜，却是惨胜，且暴露了诸多问题，也引来了更强大的敌人。”
他示意了一下身旁的阿呆，一道光幕投射在墙壁上，上面罗列着一些数据和简要分析。
“首先，是战损。”
林风的声音低沉下来，“我带出城的一千精锐骑兵，阵亡一百三十七人，重伤失去战斗力的两百余人，轻伤不计。这是我们起兵以来，单次战斗损失最惨重的一次。”
厅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声。
李阳用力攥紧了拳头，吴薇和木婉清也面露哀色。
“其次，是高端战力的不足。”
林风继续道，目光扫过苏婉清，带着感激，也带着凝重。
“若非苏导师拼死挡住岩罡，若非艾莉莎公主及时援手，后果不堪设想。但我们不能每次都指望奇迹。轩辕烈此次能派出暗影三柱，下次就可能派出更多、更强的力量。我们必须尽快提升自身的实力。”
苏婉清微微颔首，清冷的声音响起：“林风说得对。八阶强者，非一日之功。当务之急，是充分利用现有资源，提升中层军官和精锐士兵的实力，并尽快修复、强化城防。我建议，将此次缴获的部分资源，尤其是那些适合中低阶御兽师使用的灵材，尽快分发下去，同时加大训练强度。”
“苏导师所言极是。”
王刚作为城防副将，立刻附和：“城墙的修补和加特林阵地的巩固必须立刻进行。另外，末将认为，我们应当在城外关键隘口，增设暗哨和预警法阵，不能再被敌人如此轻易地摸到眼皮底下。”
“预警法阵交给我吧。”
夜殇那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依旧笼罩在黑袍中，声音平淡无波，“老朽对阵法略有研究，可在天南城周边百里内，布下一些幽影之眼，虽不能完全阻挡高阶强者窥探，但至少能提前预警大规模军队调动和强烈的能量波动。”
林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立刻拱手：“那便有劳夜殇大师了！此乃雪中送炭！”
夜殇微微颔首，不再言语。
这时，屠烈粗声粗气地开口：“林小子，俺老屠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弯弯绕。俺就问你，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守着这乌龟壳等那狗屁太子再来打？还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林风身上。这也是目前最关键的问题。
林风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天南行省地图前，手指点在天南城上，然后缓缓向外移动。
“一味死守，绝非良策。轩辕烈经此一败，只会更加疯狂。他若不惜代价，联合玄夜帝国，甚至可能说动其他势力，届时我们面临的将是十倍、百倍的压力。”他的手指划过与玄夜帝国接壤的边境线，语气沉重。
“那风哥你的意思是……？”李阳忍不住问道。
“我们必须主动出击，至少，要掌握周边区域的主动权。”
林风的手指重点在几个位置敲了敲，“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几个城镇和关隘，地理位置重要，资源也相对丰富。若能控制在手，不仅能扩大我们的战略纵深，获取更多资源，也能切断夏侯桀残部与后方的联系，甚至……对轩辕烈形成一定的威慑。”
“主动出击？”
苏婉清眉头微蹙。
“林风，我们的兵力本就捉襟见肘，新兵训练尚未完成，若再分兵外出，天南城本体防御空虚，风险极大。”
“我知道风险。”
林风转过身，面对众人，眼神坚定地说道：“所以，出击的规模要小，速度要快，目标要明确。以精锐小队为主，执行闪电突袭和占领，依靠阿呆的侦察和我们的武器优势，打信息差，打速度差。占领后，迅速构建简易防御，由后续跟进的行政人员接管，主力即刻回撤。我们需要的是战略支点，不是分散兵力去守一堆孤城。”
他看向艾莉莎，语气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公主殿下，对此有何看法？”
艾莉莎一直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
见林风问来，她抬起眼眸，目光清亮：“战略上，我同意你的判断。坐以待毙，确实是下策。”
她话锋一转，带着审视的意味：“但你的计划，过于理想化。精锐小队？你口中所谓的我们，除了你、苏导师，以及你那奇特的……伙伴，”
她看了一眼阿呆继续说道：“还有多少可称精锐？李阳？吴薇？木婉清？他们或许潜力不俗，但经历的战火还太少。一旦遭遇强敌拦截，或者陷入重围，后果不堪设想。”
她的话语直指核心，毫不留情，让李阳几人脸色都有些不太自然，却又无法反驳。
林风沉默了一下，坦然承认：“你说得对。这确实是我们目前最大的短板。所以，这次行动，我打算亲自带队。”
“不行！”苏婉清和李阳几乎同时出声反对。
“风哥，太危险了！你是一城之主，怎能轻易涉险？”李阳急道。
苏婉清也语气严肃：“林风，你的安危关乎整个天南城的存亡，绝不能意气用事。”
艾莉莎看着林风，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像是早有所料，又像是带着点别的意味：“看来，你倒是有些担当。”
她站起身，走到地图前，与林风并肩而立，手指点在了其中一个标注为赤铁矿镇的位置上说道：“如果你执意要行动，这里，可以作为第一个目标。此地盛产赤铁，是打造兵器甲胄的重要原料，拿下它，对我们有利。而且，据我所知，驻守此地的，是夏侯桀的一个远房侄子，是个纨绔子弟，守军战力不强。”
她侧过头，看着林风，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和某种决定：“我可以让屠烈将军，带一队黑焰骑兵，配合你行动。”
此言一出，厅内众人皆是一惊。
连屠烈都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道：“公主下令，老屠我没问题！正好手痒！”
林风更是心中剧震，看向艾莉莎：“公主，这……”
让黑焰帝国的将军和军队直接参与对轩辕帝国城镇的攻占，这性质就完全不同了！这几乎等同于黑焰帝国正式介入轩辕帝国内战！
艾莉莎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屠烈将军和他的人，会换上你们的服饰，以天南义军的身份行动。这是最后一次。算是……还清你之前在万兽古墓，助我契约神凰的人情。”
她刻意强调了最后一次和还清人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似乎藏着更复杂的情绪。
林风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
他明白，这不仅仅是还人情那么简单。
这更是一种投资，一种表态，甚至可能……带着她个人的某种期许。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郑重地抱拳：“既然如此……林风，代表天南城，多谢公主殿下！”
艾莉莎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决定。
战略方向就此定下。
接下来，会议又详细讨论了兵力调配、物资准备、出击路线等具体细节。
当一切初步商定，已是日上三竿。
众人陆续离开议事厅，各自去忙碌。
林风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正准备去看看伤员情况，却见艾莉莎并未离开，而是站在窗边，望着外面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
林风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在她身旁站定。
“还有事？”艾莉莎没有回头，声音淡淡的。
“……谢谢。”
林风沉默片刻，还是说出了这两个字，尽管他知道这很苍白。
艾莉莎终于转过头，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她看起来少了几分战场上的凌厉，多了几分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清澈。
“不必谢我。我说了，是还人情。”
她语气依旧平淡，但目光却落在林风脸上，带着一丝探究。
“我只是好奇，林风，你究竟想走到哪一步？仅仅是为了自保，对抗轩辕烈？还是……有更大的图谋？”
这个问题很直接，也很敏感。
林风看着她认真的眼眸，知道这不是敷衍的时候。
他思索了一下，缓缓道：“最初，或许只是为了活下去，为了不被命运摆布。但现在……看到那些信任我、追随我的人，看到这片土地上挣扎求生的百姓，我无法再只考虑自己。”
他的目光也变得坚定起来：“轩辕烈无道，帝国飘摇。我不敢说有什么经天纬地的抱负，但至少，我想在我能力所及的地方，建立一个能让普通人安居乐业，不必担心随时会被战火和强权碾碎的秩序。这条路很难，但我想试试。”
艾莉莎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评价。
直到他说完，她才轻轻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很天真的想法……但，并不让人讨厌。”
她说完，不等林风反应，便转身向厅外走去，只是在经过他身边时，脚步微微一顿。
“行动的时候，小心点。别……再让我跑来救你第二次。”
话音未落，那暗红色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口，只留下一缕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幽香，和一句萦绕在林风耳边，带着别扭的关切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