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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并未在殿中享受胜利者的荣光,也未曾理会那些面如死灰、战战兢兢的“国之栋梁”。

在皇上李晟那充满欣慰与托付的目光中,他只是平静地行了一礼,随即转身,在那悠长的丧钟声里,一步一步,走出了这座象征着帝国权力中枢的宏伟大殿。

他的目标,明确无比。

不是去整合朝堂势力,不是去安抚宗室人心,甚至不是去为太子的灵柩守夜。

他要去,请一个人出山。

……

京城西郊,云台山。

此地山势雄奇,云雾缭绕,半山腰处,一座规模宏大、气势非凡的道观依山而建,飞檐斗拱,青瓦红墙,在苍松翠柏的掩映下,宛若仙宫楼阁。

山门之上,一块由舜太祖亲笔御赐的巨大匾额,龙飞凤舞地书写着三个大字——白云观。

这里,是大舜朝的皇家道观,是历代帝王祈福禳灾、寻仙问道之所,地位超然,香火鼎盛。

当李景那身着素白王袍的身影,出现在白云观那长达九百九十九阶的青石山道尽头时,早已得到通报的观主清虚子,已率着一众道童,于山门前静候。

清虚子鹤发童颜,身着一袭浆洗得发白的八卦道袍,仙风道骨,一双看似浑浊的老眼,却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沧桑。

他虽已是百岁高龄,却腰背笔挺,精神矍铄,正是那位深受皇上敬重的得道高人。

“贫道清虚子,参见摄政王殿下。”

清虚子只是微微躬身,行了一个道家稽首,不卑不亢,自有一股方外之人的风骨。

“道长无需多礼。”李景回了一礼,目光平静地扫过他身后那些神情肃穆的道童,却并未在其中发现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身影。

他开门见山,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本王今日前来,不为祈福,不为问道,只为向道长……讨一个人。”

清虚子闻言,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了一丝了然的笑意。

他抚了抚花白的胡须,缓声道:“王爷说笑了,我这白云观中,皆是些晨钟暮鼓、不问世事的出家人,不知王爷,想讨的是哪一位啊?”

“徐元。”李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此言一出,清虚子身后的一众道童皆是面面相觑,满脸茫然。显然,这个名字于他们而言,陌生到了极点。

清虚子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王爷既为求人而来,何妨入观,与贫道手谈一局?或许棋局之中,便有王爷想要的答案。”

李景双眸微眯,他知道,这便是考验的开始。

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迈步走入了这座千年古观。

观内清幽雅致,钟磬之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令人心神宁静。

清虚子将李景引入一处可以俯瞰整个京城景色的凉亭内,亭中早已备好了一方案几,一张古朴的棋盘,两盒温润的玉石棋子。

“王爷,请。”

清虚子执黑先行,棋子落下,中规中矩,走的是最稳健的“星位”开局。

李景点点头,拈起一枚白子,却并未应在常规的“小目”或“星位”,而是石破天惊般地,直接落在了棋盘的正中心——天元!

这一手,完全无视了传统棋理中“金角银边草肚皮”的定式,狂放不羁,却又仿佛带着一种“君临天下,俯瞰四方”的无上气魄!

清虚子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浑浊的老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接下来的棋局,便成了两种截然不同思想的激烈碰撞。

清虚子的黑棋,步步为营,棋风厚重,如同朝堂之上那些恪守祖宗之法的保守派,追求的是局部的稳固与实在的利益。

而李景的白棋,则天马行空,羚羊挂角。

他时而于边角弃子,毫不在意一城一地的得失;时而又于中腹落下一颗看似无用的闲子,暗中却早已布下了牵动全局的宏大构架。

他的棋路,重“势”不重“地”,讲究的是大局观与战略纵深!

凉亭之外,一棵千年古松之后,一个身着灰色道童服的清秀少年,正悄无声息地倚靠在树干上,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亭中的棋局,眼神中充满了震撼与思索。

正是徐元。

棋局下了近一个时辰,盘面之上,黑棋虽然在四角和边路占据了大量的实地,但中腹那条由白子构成的滔天大龙,已然隐隐成势,将黑棋所有的阵营割裂得支离破碎,形成了一张“合围”之网。

清虚子手拈黑子,久久未能落下,他看着这盘棋,仿佛看到的不是棋局,而是整个大舜的未来。

最终,他长叹一声,将手中的棋子投入了棋盒。

“贫道,输了。”他看着李景,眼神中多了一丝由衷的赞叹,“王爷不拘一格,舍小而取大,放眼全局,此等胸襟,远非我这山野老道所能及,这一关,王爷过了。”

第一关?

李景心中了然,知道后面还有考验。他平静道:“道长承让。”

“棋局,考的是为君者的格局。”清虚子站起身,引着李景来到亭边的石壁前。那石壁之上,竟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描绘着山川城池的军事阵图。

图上,一座孤城被十万大军围困,城中仅有守军五千,粮草不济,外无援兵。

“此为第二关,阵图,考的是为君者的韬略。”清虚子指着那幅图,缓缓道,“王爷,若您是城中主帅,面对此等必死之局,当如何破之?”

这是一个经典的兵法难题,自古以来,无数名将的答案,无外乎“坚守待援”、“拼死突围”或是“诈降奇袭”,但成功的例子,寥寥无几。

李景只看了一眼,便淡然一笑。

他并未直接回答,反而问道:“道长,可知敌军主帅是何许人也?其性情如何?可知敌军粮草从何处来?其后勤补给线,有几条?可知围城大军之中,各部将领是否同心同德?可有能为我所用之矛盾?”

一连串的反问,让清虚子微微一怔。

李景继续道:“兵者,诡道也,守城,守的不是城墙,是人心,破局,破的亦非敌阵,而是敌帅之念。”

他伸出手指,在图上虚点几处:“若敌帅骄狂,便可示敌以弱,诱其轻敌冒进,于城下设伏,以火器重创之,若敌帅多疑,便可散布谣言,言其后方不稳,或有同僚欲夺其功,乱其军心,若敌军粮道漫长,便可遣一支精锐奇兵,千里奔袭,断其粮草,则十万大军,不攻自破!”

“至于这五千守军……”李景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必要时,城中百姓,亦可是兵,坚壁清野,发动民心,与敌巷战,战争,从来都不是纸面上的数字游戏,而是综合了天时、地利、人心、情报、后勤乃至敌我双方统帅心理的博弈。”

他这一番话,早已跳脱了传统兵法的窠臼,融入了现代战争中信息战、心理战、后勤战的精髓。

古松之后,徐元的呼吸,已然变得有些急促,那双平静的眼眸中,第一次燃起了名为“激动”的火焰!

清虚子沉默良久,最终抚掌赞叹:“王爷之见,已臻化境!贫道,再拜服!第二关,王爷亦过了。”

他看着李景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那不再是长辈对晚辈的考校,而是同道中人,甚至是对更高层次智慧的仰望与敬畏。

“这第三关,我们不看,不谈,只论道。”清虚子引着李景,缓缓走入观内的主殿——三清殿。

殿中香烟缭绕,庄严肃穆。

清虚子指着那高高在上的三清神像,沉声问道:“《道德经》有云:‘治大国若烹小鲜’。敢问王爷,何为‘烹’?何为‘鲜’?”

这,是最后的,关于治国理念的终极拷问。

传统儒道大家的解释,皆是强调“无为而治”,认为君王治理天下,应尽量减少干预,不要扰动百姓,如同烹饪小鱼,多翻则易碎。这也是千百年来,士族门阀用以抵制改革、维持现状的理论根基。

李景闻言,却摇了摇头。

他并未引经据典,只是平静地反问道:“道长,您烹过鱼吗?”

清虚子一愣。

李景继续道:“烹鱼,并非将其放入锅中,便不闻不问,而是要知晓何时该起火,火该用文火还是武火;何时该下锅,何时该放油盐;何时该翻面,何时该出锅。”

“‘无为’,并非‘不为’。

而是不做多余之事,亦不做无用之功,是精准地把握时机,以最恰当的手段,达成最理想的效果。”

“于国而言,‘鲜’者,民心也,国力也。‘烹’者,政令也,法度也。”

“天下承平,百姓安乐,自当‘无为’,休养生息,此为文火慢炖。然,如今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奸佞作乱,土地兼并,民不聊生,国之将倾!此时若还一味强调‘无为而治’,无异于看着锅中的鱼即将烧焦,却依旧默念清静经文,岂不可笑?”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清虚子,声音陡然拔高,振聋发聩:

“当此之时,便需用雷霆手段,行霹雳新政!猛火去沉疴,快刀斩乱麻!先将那锅中已经腐坏的烂肉剔除,再将那烧得发黑的铁锅刮净,而后,方能重新起火,再烹那一道……佳肴!”

“这,才是我心中,‘治大国若烹小鲜’的真正含义!”

一番话,掷地有声,回荡在庄严的三清殿内!

清虚子呆呆地站在原地,浑身剧震!他一生研读道藏,自诩已得三清真意,却从未想过,这句被无数人奉为圭臬的古语,竟还能有如此一番……惊世骇俗,却又鞭辟入里、直指本心的解读!

他缓缓地闭上双眼,良久,对着李景,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王爷……今日说法,令贫道茅塞顿开,胜读百年道藏,贫道,心服口服。”

也就在此时,一个清朗而坚定的声音,自殿外响起。

“草民徐元,拜见主公!”

只见那个一直隐于暗处的扫地道童,不知何时已走入殿中,对着李景,撩起道袍,恭恭敬敬地,行了君臣之礼。

他抬起头,那双智慧的眼眸中,再无半分犹豫与彷徨,只剩下追随明主的狂热与坚定。

“经天纬地,隐于尘埃,非遇龙主,终生不拜。”

他轻声念出天幕上的判词,随即郑重道,“主公三关之论,已远超天幕所示。徐元,愿为主公驱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景看着眼前这个未来足以搅动天下风云的鬼才谋主,终于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他亲自上前,将徐元扶起。

“先生快快请起!有先生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

下山的路上,李景与徐元并肩而行,已是如鱼得水,相谈甚欢。

在李景即将走出山门之际,清虚子却从后方追了上来,将一个巴掌大小的明黄色锦囊,郑重地交到了李景手中。

“王爷,”老观主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贫道昨夜观星象,见紫微星旁,有妖星犯冲,其势汹汹,恐非人力可挡。王爷将来,或有一场……弥天大祸。”

“此锦囊,乃多年前黄龙真人所留,危急关头,或可凭此物,为王爷……觅得一线生机。切记,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启。”

李景接过锦囊,只觉入手温热,他深深地看了清虚子一眼,郑重地点了点头:“多谢道长。”

他知道,这位老神仙,绝非寻常人物。

告别了清虚子,李景与徐元一路下山,返回京城的摄政王府。

“先生,”车驾之中,李景抛出了那个困扰他最久的问题,“太子临终前,曾留下一封密信,言及当今禁军总教头周通,心怀叵测,乃是京城之内,隐藏最深的一条大鱼,依先生之见,此人,该当如何处置?”

徐元闻言,并未立刻回答。

他那双平静的眼眸微微眯起,仿佛在心中已经推演了无数种可能。

良久,他才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李景,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几分邪气的笑容,语出惊人:

“王爷,这周通,直接动不得。”

“只能……捧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