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星电话里传来的忙音，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张大婶的耳膜。
没有预想中的斥责，没有暴怒，甚至连一句多余的问话都没有。
只有那五个字——“好的。知道了。”
平淡得仿佛在听一份与己无关的日常报告。
这种极致的冷静，比任何咆哮都更让她感到恐惧。她了解她的上级“阿凝”，越是平静，意味着事态越严重，接下来的手段也将会越狠辣越不留余地。
她就像一枚被用废的棋子，被随手丢弃在了这荒凉的烂尾楼里。
她无力地垂下握着卫星电话的手，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柱，缓缓滑坐在地上。左臂的剧痛和脚踝的肿胀此刻变得无比清晰，提醒着她彻底的失败。
瘦高个绑匪在一旁惴惴不安地看着她，连大气都不敢喘。
她知道，“老鱼档”那个据点肯定保不住了。刀疤脸不是硬骨头，在星光之家那些人的审问下，撑不了多久。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上级“阿凝”能看在她多年效忠的份上，给她指一条撤离的活路，或者，派人来接应她这残破之躯。
然而，通讯已经中断，她只能被动地等待，在这黑暗和痛苦中，煎熬地等待着不知是否会到来的指令，或者灭口的杀手。
星光之家，临时充作审讯室的储藏间内。
刀疤脸俘虏被捆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后背的伤痛和内心的恐惧让他精神萎靡。张所长坐在他对面，目光平静却极具压迫感。博士在一旁记录，阿爆则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那条修复中的机械腿微微点地，发出规律的轻响，像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码头区，‘老鱼档’。”
张所长开门见山地说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刀疤脸抬起头，眼神闪烁，似乎还想挣扎一下。
阿爆冷哼一声，机械腿重重一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看来铁丝扎得不够深？”
刀疤脸浑身一颤，立刻想起了阿杰那冰冷的目光和诡异的刑讯手段，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我说！我全说！”
他忙不迭地开口，声音带着哭腔，“‘老鱼档’……表面是个鱼获批发仓库，后面有个冷库……但……但那都是掩人耳目的！真正的生意……是……是‘运货’！”
“运什么货？”张所长追问。
“人……人货。”刀疤脸低下头道。
“主要是女人和孩子……从各地弄来，在冷库下面的暗房里暂时关押，然后……然后通过渔船，运到公海，交给……交给别的船……”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这肮脏的勾当，张所长和博士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阿爆更是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这家伙撕碎。
“谁是负责人？”张所长强压怒火，继续问道。
“明面上是个叫‘肥膘’的管着仓库……但真正的话事人……是张大婶……她定期会过去，清点‘货物’，安排船期……所有的账目和联系，都是她经手……”
“‘深海’呢？他在哪里？”张所长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刀疤脸茫然地摇头：“‘深海’？我……我没听说过……真的！我们这种小角色，只知道听阿凝姐的命令办事，上面的大老板……从来没见过……”
审讯持续了一段时间，刀疤脸将他所知道的关于“老鱼档”运作模式、人员结构（主要是打手和看守）、以及张大婶定期出现的时间规律，都尽可能详细地交代了出来。
他为了活命，甚至主动画出了一张简陋的仓库内部结构图，标明了冷库入口和可能关押人的暗房位置。
信息汇总到张所长和博士这里，情况已经很清晰。“老鱼档”是“阿凝”直接控制的一个重要据点，也是“深海”犯罪网络中进行人口贩卖的关键枢纽。
如今张大婶身份暴露，仓皇逃窜，这个据点很可能已经收到了风声，正在准备转移或销毁证据。
“我们必须立刻行动，端掉这个窝点！”阿爆迫不及待地说道，救回白雪的喜悦很快被这新发现的罪恶所取代。
“趁他们还没跑光！”
张所长却显得异常冷静。他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我们不能直接冲过去。”
“为什么？！”阿爆不解。
博士推了推眼镜，接口道：“阿爆，你想想。张大婶刚刚逃回去，她背后的上级‘阿凝’已经知道了任务失败和据点暴露的风险。按照常理，他们现在最可能做的，是什么？”
阿爆愣了一下：“……跑？或者加强防备？”
“或者，设下陷阱。”张所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房间里安静下来。
张所长继续分析：“对方行事缜密狠辣。‘老鱼档’这个据点既然已经暴露，对她们而言，价值就大大降低。但如果能利用这个已知的据点，反过来给我们设下一个圈套，将我们一网打尽，岂不是更能弥补之前的损失？尤其是，我们刚刚救回白雪，士气正旺，乘胜追击的可能性极大。”
博士点头赞同：“没错。如果我们是‘深海’或者那个上级‘阿凝’，很可能会故意留下一些看似仓促撤离的痕迹，或者放出一些虚假的信息，引诱我们前往‘老鱼档’，然后在里面布下重兵，或者……更极端的手段。”
一想到对方可能狗急跳墙，在仓库里安装爆炸物，众人都不寒而栗。
“那……那我们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跑掉？或者看着那些被拐卖的人被转移？”阿杰忍不住问道，他想起那些可能被关在暗无天日冷库里的无辜者。
“当然不。”张所长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
“我们要行动，但不能按照他们预想的剧本走。他们将‘老鱼档’当作毒饵，那我们……就将计就计，看看能不能顺着这根线，钓出后面更大的鱼！”
一个反其道而行之的计划，开始在张所长和博士的脑中成型。他们不仅要打击罪恶，更要在这场智斗中，抢占先机，揪出那隐藏在最深处的“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