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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老宅的书房,仿佛一个独立于时间洪流之外的孤岛。窗外是车水马龙的现代都市,窗内却依旧流淌着旧式家族的沉静与厚重。紫檀木的书架、泛黄的古籍、以及空气中那挥之不去的淡淡墨香与陈年木质混合的气息,共同构筑起一个属于傅佳龙的世界。

判决的消息,如同一声沉闷的钟响,早已透过各种渠道,传入了这片静谧的空间。祥叔小心翼翼地将最终的结果告知了他,然后便屏息静气地退到角落,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

傅佳龙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宽大的书桌后,而是独自伫立在窗前。他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中式褂衫,背对着门口,身形依旧挺拔,却难掩那份被岁月与伤痛共同侵蚀后的清癯。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格,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那满头的银发染上了一层近乎悲壮的金色。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着,许久,许久。没有叹息,没有言语,甚至连一丝最细微的颤动都没有。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塑,独自承受着那迟来的、却无比沉重的审判结果。

直到夕阳彻底沉入远方的楼宇背后,天际只留下一抹残存的、暗红色的霞光,他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滞涩的沉重,转过了身。

他的脸上,并没有预想中的老泪纵横,也没有痛彻心扉的扭曲。那纵横交错的皱纹里,填满了深不见底的疲惫,以及一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后的、空茫的释然。那双阅尽世情的眼睛,此刻像是被秋水洗过,虽然依旧带着血丝,却异常清明,清明得甚至有些苍凉。

“他……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傅佳龙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如同枯叶摩擦着地面,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虚无。他没有提傅天豪的名字,只用了一个“他”字,仿佛那个曾经被他寄予厚望的孙子,已然成了一个不愿也不能轻易触碰的禁忌。

祥叔无声地递上一杯温热的参茶。傅佳龙接过,却没有喝,只是用双手捧着,感受着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试图驱散从骨子里透出的寒意。

“融少爷……在外面。”祥叔低声禀报。

傅佳龙微微颔首:“让他进来吧。”

傅天融走进书房时,看到的便是祖父捧着茶杯,独自站在暮色渐浓的窗前的背影。那背影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孤寂,让傅天融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放轻脚步,走到傅佳龙身后不远处,恭敬地站定。

“爷爷。”

傅佳龙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傅天融身上。那目光复杂难言,有审视,有欣慰,有残留的痛楚,更有一种托付般的沉重。

“判决……你知道了。”傅佳龙的声音依旧沙哑。

“是,爷爷。”傅天融低声道,“法律……已经做出了公正的裁决。”

“公正……”傅佳龙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牵起一丝极其苦涩的弧度,“是啊,公正。国法如山,容不得私情。他罪有应得,我……无话可说。”

他停顿了很长时间,书房里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暮色愈发深沉,祥叔悄无声息地点亮了书桌上的那盏古铜台灯,暖黄的光晕驱散了一部分黑暗,却照不亮傅佳龙眼底那深沉的阴影。

“天融啊,”他再次开口,语气变得悠远而沉重,仿佛在追溯一段不堪回首的家族秘史,“你知道一棵百年大树,最怕的是什么吗?”

傅天融微微一怔,随即恭敬地回答:“请爷爷明示。”

“不是狂风,不是暴雨。”傅佳龙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看到了庭院中那些历经风霜的苍劲古木,“那些外来的打击,只会让树干更加坚硬,根系更加深扎。最怕的……是内生蛀虫,是从核心开始腐烂的毒枝。”

他抬起手,指向窗外影影绰绰的树影:“你看那些树,枝繁叶茂,欣欣向荣。可若有一根枝条,从内部开始溃烂,生满毒疮,它不仅会抢夺其他健康枝叶的养分,更会不断散播腐毒,侵蚀主干,直至整棵大树,从内而外,轰然倒塌!”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后怕的颤抖,那只抬起的手,也微微有些发抖。

“傅家,就是这棵大树。傅天豪……他就是那根最大的毒枝!”傅佳龙的语气陡然变得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割袍断义般的决绝,“他贪婪、狠毒、目无纲纪、践踏人伦!留着他,傅家迟早会被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什么百年基业,什么家族声誉,最终都会化为泡影!”

他看向傅天融,眼神灼灼,那里面不再有彷徨和痛苦,只剩下一种壮士断腕后的清醒与坚定:“现在,这根最大的毒枝,终于被我们亲手……剪除了!”

“我知道,这个过程很痛,痛彻心扉。”傅佳龙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法掩饰的伤痛,“看着自己的血脉至亲,走上这样的绝路,接受这样的判决,我这个做爷爷的……心里岂能好受?那是剜心之痛啊!”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情绪已然平复了许多:“但是,这块压在心头多年、让我寝食难安、生怕它哪天就会引爆、毁掉整个家族的大石,如今,总算是……落地了。”

他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傅天融面前,伸出那双布满老年斑、却依旧稳健的手,重重地拍了拍傅天融的肩膀。

“孩子,傅家这棵大树,经历了这次刮骨疗毒,虽然伤筋动骨,元气有损,但……根基未动!它还能活,而且,必须活得更好!”他的目光充满了期许与托付,“以后,扶稳这棵大树,让它焕发新生的重任,就落在你肩上了。”

傅天融感受到祖父手掌传来的力度和温度,也看清了他眼中那份混合着巨大伤痛与最终释然的复杂情绪。他挺直脊梁,目光坚定地迎向祖父的注视:“爷爷,您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让傅家走出阴霾,重获新生。”

傅佳龙凝视着他,许久,缓缓地点了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如释重负的笑意。

“好,好……我相信你。”他收回手,重新转向窗外。夜色已然完全降临,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散落的星辰。

书房内,一老一少,静静地立于灯影与夜色之间。巨大的伤痛需要时间来抚平,家族的裂痕也需要岁月来弥合。但至少,此刻,那棵名为“傅家”的大树,在剪除了最致命的毒枝后,终于迎来了一个可以喘息、可以期待未来的,带着沉重伤痛的、却也是崭新的开始。傅佳龙的释然,并非遗忘,而是背负着伤痛,选择看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