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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盛的离去,像一场寒流过境,在房间里留下了凝滞的冰冷和更深的疲惫。顾砚辞靠在苏晚晚身上,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但那份源自至亲决裂的寒意,却仿佛渗入了骨髓,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添了一份沉重。

苏晚晚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传递过来的、不仅仅是生理上的无力,更有一种精神被抽空后的荒芜。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更紧地拥住他,用自己温热的体温和稳定的心跳,无声地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

接下来的两天,顾砚辞几乎是强制性地陷入了沉睡与半昏迷交替的状态。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被彻底激活,以近乎罢工的方式,逼迫他进行最深度的休养。苏晚晚和医疗团队二十四小时轮守,密切监控着他每一项生命指征,用药、营养支持、物理降温……与那场视频会议和父子对峙带来的严重后遗症进行着拉锯战。

直到第三天清晨,顾砚辞的体温才终于稳定在正常范围的低值,神经剧痛的频率和强度也有所下降。他清醒的时间变长,虽然依旧虚弱得连自己坐起都困难,但眼神里总算恢复了一些清明。

也就在这时,江辰带来了顾明那边的“最终回应”。

一份装帧精美、厚达数十页的合同草案,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顾砚辞床边的移动桌板上。封面上,烫金的字体写着——“‘涅盘’骶神经再生计划,临床实验合作及海外治疗协议”。

“顾明那边催得很紧,”江辰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凝重,“他们说,前期评估数据非常理想,是极佳的适应症。但如果要启动真正的‘再生’阶段,必须使用他们在海外实验室的核心设备和专利培养液,国内条件无法满足。所以……要求您签署这份协议,并在一周内,动身前往他们在瑞士的‘阿尔法疗养中心’。”

海外。独自前往。

这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针,刺入了房间内每一个人的神经。

顾砚辞的目光落在那份合同上,眼神晦暗不明。他没有立刻去翻动,只是静静地看了几秒,然后抬眸看向苏晚晚。

苏晚晚立刻上前,戴上了无菌手套,拿起合同,没有先看文字,而是仔细检查了纸张、油墨和装订处,确认没有异常物质残留后,才小心翼翼地翻开了第一页。

她的阅读速度极快,眼神锐利如扫描仪,过滤着每一行条款。越往下看,她的脸色就越沉,眉心也蹙得越紧。

“甲方(顾砚辞)须承诺,在‘阿尔法疗养中心’接受治疗期间,严格遵守中心制定的一切医疗方案,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或质疑主治医师(由乙方指定)的医疗决策……”她低声念出一条,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冰碴。

“看这里,”她的手指点向另一处,“……治疗期间,为确保疗效不受干扰,甲方通讯将受到必要限制,仅限于与直系亲属(需经乙方审核)的定期、短暂通话……”

“还有这里,关于副作用和风险的描述,全部用极其模糊的‘可能’、‘不排除’、‘个体差异’等词语带过,对于最关键的‘神经不可逆损伤’、‘功能永久丧失’等极端后果,只字未提!”

她猛地合上合同,看向顾砚辞和江辰,眼神锐利如刀:“这根本不是医疗合同,这是一份卖身契!一份将你完全置于他们掌控之下、生死由命的陷阱确认书!”

江辰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瑞士……那里法律环境复杂,一旦签字入境,我们的人很难渗透,救援和取证都会变得极其困难!”

顾砚辞沉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这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这份合同的苛刻与险恶,恰恰印证了苏晚晚之前对顾明用心的判断——他要的不是合作,是彻底的掌控和毁灭。

“回复他们,”顾砚辞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平静,“合同条款,我需要时间让我的律师和医疗团队仔细审阅。告诉他们,我对‘涅盘计划’抱有期待,但涉及人身自由和医疗风险,不得不谨慎。”

他这是在拖延,也是在进一步试探对方的底线和急迫程度。

江辰立刻领会:“明白,我这就去安排。”

就在这时,苏晚晚放在一旁的私人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打破了房间内凝重的气氛。那是一个特殊的铃声,来自于她学术圈的联系人。

她微微蹙眉,这个时候……她本想直接按掉,但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名称——【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 - 威廉姆斯教授】,她犹豫了一下。威廉姆斯教授是国际神经再生领域的泰斗,也是她一直保持联系的学术前辈,平时极少直接拨打她的私人电话。

她对顾砚辞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走到窗边,接起了电话。

“苏?抱歉这个时候打扰你。”电话那头,威廉姆斯教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急切和兴奋,“听着,一个紧急情况!国际医学基金会(ImF)牵头组织的‘全球骶神经修复峰会’,原定下个月在伦敦举行,但因为核心演讲者之一另有重要行程安排,会议提前到了三天后!基金会主席亲自点名,希望你能作为特邀嘉宾,在会上做你关于‘骶神经损伤后盆底肌功能重塑’的主题报告!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苏!整个领域最顶尖的人都会在场,对你的研究,对你的职业生涯,将是巨大的飞跃!”

苏晚晚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

全球骶神经修复峰会……特邀嘉宾……主题报告……

这些词汇,每一个都重重敲击在她的心坎上。这是她深耕领域多年梦寐以求的舞台,是能够将她的研究成果推向世界,真正帮助到更多像顾砚辞这样的患者的绝佳机会!威廉姆斯教授说得对,这确实是千载难逢!

她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几分,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床上那个虚弱苍白、正面临致命抉择的男人。

三天后……正是顾明要求顾砚辞动身前往瑞士的时间窗口!

一边是唾手可得的学术荣耀和推动医学进步的广阔前景,是她作为苏医生独立价值的终极体现;另一边,是深陷阴谋、身体濒临崩溃、需要她寸步不离守护的顾砚辞,是她作为苏晚晚无法割舍的情感羁绊。

威廉姆斯教授见她久久不语,催促道:“苏?你在听吗?时间很紧,你需要立刻决定!签证和机票,基金会这边可以动用紧急通道帮你协调,但最晚明天中午之前,你必须给我答复!”

“……教授,我……”苏晚晚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声音干涩,“我需要考虑一下,很快,很快给您回复。”

她几乎是仓促地挂断了电话,背对着房间,肩膀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起来。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她身上投下明亮的光晕,却无法驱散她周身瞬间笼罩的沉重与挣扎。

顾砚辞虽然虚弱,但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接完电话后骤然改变的气场。他没有听到具体内容,但他看到了她瞬间绷直的背影,和那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发白的手。

“怎么了?”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苏晚晚缓缓转过身,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但眼底翻涌的激烈情绪却骗不了人。她走到床边,看着顾砚辞深不见底的眼眸,声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

“威廉姆斯教授的电话……国际骶神经修复峰会,提前到三天后,邀请我作为特邀嘉宾做主题报告。”

顾砚辞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他是个商人,但他更明白这个邀请对苏晚晚意味着什么。那是她事业的巅峰,是她多年付出的汗水与智慧应得的加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为了精进医术,为了能更好地帮助他,背后付出了多少。

他看着她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渴望与随之而来的痛苦挣扎,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揪住。

他几乎能听到她内心撕裂的声音。

一边是她坚守的专业与理想,光芒万丈;一边是他这个深陷泥潭、前途未卜的“病人”,以及那份明知是陷阱、他却可能不得不踏进去的“合同”。

房间里,陷入了比刚才更加死寂的沉默。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晚晚的目光,在顾砚辞苍白的面孔和那份象征着阴谋与危险的合同草案之间来回移动,最终,定格在他那双似乎能看穿她所有伪装的深邃眼眸上。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抉择的天平,两端都放着沉甸甸的、无法割舍的一切。

而她,正站在天平中央的刀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