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乐文小说!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幼儿园门口那场未遂的绑架,像一柄淬毒的冰锥,不仅狠狠扎进了顾砚辞和苏晚晚的心脏,更以一种残酷的方式,彻底改写了顾宅内部脆弱的力量平衡。

念念受了极大的惊吓。当晚就发起了高烧,小脸烧得通红,在睡梦中也不安稳,时常惊厥哭醒,嘴里含糊地喊着“爸爸”、“妈妈”、“坏人走开”。苏晚晚寸步不离地守在儿子床边,握着那滚烫的小手,心如同被放在油锅里反复煎炸。看着儿子因恐惧而痛苦的模样,她眼底的寒意与决心,也一寸寸凝结成永不融化的坚冰。

而顾砚辞,则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最初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暴怒与杀意,在确认念念身体无大碍(主要是受到惊吓),并下达了“彻查到底、绝不姑息”的死命令后,并未消散,而是以一种更危险的方式,向内坍缩,转化为了极致的、近乎偏执的自我控制欲。

他不再将自己封闭在书房里疯狂工作,反而以一种更严苛、更规律的方式重新规划了自己的生活。但这一切的核心,不再是向外证明什么,而是向内——试图将他那具永远存在变数的、会疼痛、会失控的身体,打造成一个绝对可控、绝对“正常”、绝对不会再因自身原因而让身边人陷入险境的“堡垒”。

他变得对“间歇导尿”这件事,投入了前所未有的、近乎病态的专注和依赖。

以前,他严格遵循苏晚晚制定的时间表,虽有不甘,但尚能理性对待。而现在,这份时间表成了他不可动摇的铁律,甚至被他自我加码,变得更加密集和严苛。

他会提前很久就开始感受膀胱的充盈度,稍有感觉便立刻准备。他将导尿的过程进行了解构和优化,每一个步骤——洗手、准备物品、消毒、操作——都追求一种机械般的精准和极致的速度,仿佛在进行一场不允许有任何失误的精密手术。

苏晚晚是第一个察觉到他这种异常变化的人。

那天下午,距离预定的导尿时间还有近一个小时。顾砚辞刚刚结束一个短暂的电话会议,从书房走出来,准备去一趟洗手间。苏晚晚正从念念房间出来,在走廊与他迎面相遇。

她敏锐地注意到,他的步伐比平时稍快,眉心几不可察地蹙着,那只总是自然垂落或习惯性虚握的手,此刻却微微收紧,是一种下意识的、对身体内部信号过度关注的表现。

“时间还没到,”苏晚晚停下脚步,声音平静地提醒,带着专业性的观察,“膀胱过度排空,反而可能增加黏膜刺激和感染风险。”

顾砚辞的脚步顿住,侧头看她,眼神冰冷而疏离,仿佛在看一个多管闲事的陌生人。

“我心里有数。”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拒绝的意味却如同实质的墙壁,“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说完,他不再看她,径直走进了最近的洗手间,关上了门。

苏晚晚站在原地,听着门内传来极其轻微、却异常迅速的窸窣声响——那是他熟练到近乎本能地取出、展开、使用应急导尿包的声音。她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她开始有意识地记录。发现他使用导尿包的频率,明显超出了医学上的必要范畴。有时只是因为即将进行一个时间稍长的会议,有时只是因为要出门一小段路,有时……甚至没有任何明确理由,似乎只是出于一种“确保万无一失”的强迫性心理。

他不再仅仅依赖于卫生间里的固定设施,那个原本只在必要时才随身携带的应急导尿包,现在几乎成了他另一个不会离身的“器官”。他会下意识地用手去确认它的存在,哪怕只是从书房走到餐厅这短短的距离。

这种过度依赖,带来的潜在风险,苏晚晚比任何人都清楚。频繁的导尿操作,本身就是对尿道黏膜的一种机械性刺激,极易引发损伤和后续的感染。尤其是在他神经感觉异常的情况下,轻微的损伤可能无法被及时感知,一旦发生感染,处理起来会相当棘手,甚至可能引发更严重的全身性问题。

更让她担忧的,是这背后折射出的心理状态。

他将对自身失控的恐惧,对无法保护念念的愧疚和后怕,全部扭曲成了对这种“绝对控制”的疯狂追求。他试图通过掌控这个最私密、也最代表他身体缺陷的环节,来维系一种虚假的、摇摇欲坠的安全感。仿佛只要膀胱是空的,他就不会因为任何身体上的意外而“失态”,就不会在危险来临时,因为自身的“不便”而拖累他人,就能永远保持那副冷静、强大、无懈可击的表象,去面对所有明枪暗箭。

这是一种极致的偏执,也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自毁。

他正在用伤害自己身体的方式,来寻求心理上的庇护。

苏晚晚试图与他沟通。

一次,在他刚刚完成一次非计划内的导尿后,她拿着最新的泌尿系统护理指南,找到了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他。

“顾砚辞,我们需要谈谈。”她将资料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语气尽量平和,“这是最新的临床建议,过度导尿对神经源性膀胱的长期管理并无益处,反而会……”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顾砚辞冷冷打断。

他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是不耐地蹙了蹙眉,声音里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苏晚晚,做好你分内的事。我的身体,我自己负责。”

“分内的事?”苏晚晚的耐心终于被他的固执磨去了一些,声音里带上了不容置疑的专业权威,“确保你的护理方案科学、合理,避免因不当操作导致继发性损伤,这就是我分内的事!你现在频繁导尿,尿道黏膜长期处于刺激状态,尿液常规检查已经显示出炎症指标有轻微上升的趋势!这不是小事!”

顾砚辞猛地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被冒犯的怒意和更深的不耐烦:“我说了,我心里有数!一点轻微的指标波动,在可接受范围内。现在是非常时期,我需要确保绝对的‘稳定’,不能有任何‘意外’干扰我的判断和行动!这点风险,值得!”

“值得?”苏晚晚几乎要被他这套歪理气笑,她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逼视着他,“用可能引发严重感染、甚至影响肾功能的风险,去换一个你自我安慰式的‘稳定’?顾砚辞,你这不叫负责,你这叫偏执!是懦弱!”

“懦弱”两个字,像两根钢针,狠狠刺中了顾砚辞最敏感的神经!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霍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笼罩下来,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苏晚晚凌迟:“你说什么?懦弱?苏晚晚,你以什么身份在这里指责我?嗯?是我的‘特别助理’,还是我儿子的母亲?”

他的话语刻薄而冰冷,刻意拉开距离,用身份来攻击她,保护自己那不堪一击的堡垒。

“如果不是为了保持绝对的清醒和掌控,我拿什么去跟那些躲在暗处的毒蛇斗?拿什么去保护念念不再经历那种恐惧?!”他的声音提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濒临失控的暴躁,“难道要像上次在公园那样,因为一个可笑的意外,就……”

他说到这里,猛地顿住,后面的话像是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带着血腥味,无法吐出。公园那短暂泄漏带来的、在孩子面前的耻辱感,与幼儿园门口念念惊恐的哭声交织在一起,成了他无法摆脱的梦魇,也成了他此刻偏执行为最直接的催化剂。

苏晚晚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强行支撑的暴戾,所有反驳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知道,此刻再多的道理,也穿透不了他被恐惧和自责层层包裹的心墙。

沟通,再次以失败告终。

顾砚辞不再看她,转身,以一种近乎僵硬的步伐,快步离开了客厅,重新将自己关进了书房。

苏晚晚站在原地,看着他那道紧闭的门,疲惫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涌上。

她低头,看着茶几上那份无人问津的护理指南,眉头紧紧锁起。

他以为他在构筑堡垒,殊不知,他正在亲手挖掘埋葬自己健康的坟墓。

而她在门外,看得清清楚楚,却似乎……无能为力。

偏执的堡垒已然筑起,将他自己,也将所有关心他的人,都隔绝在外。

而风暴,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