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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汉末三国路 > 第332章 长安定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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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七年(公元212年)冬,十二月朔日,长安未央宫温室殿。

殿内暖炉烧得正旺,驱散了深冬的凛冽寒气,空气中弥漫着上等松炭的清香。巨大的山河舆图前,王康身着玄色常服,负手而立,目光沉静地扫过司隶那片刚刚被重新涂上象征汉室正统的明黄色区域。脚步声自殿外廊下响起,由远及近,沉稳而清晰。

“启禀主公,议郎卫臻,奉召觐见。”殿门郎官高声通传。

“宣。”王康的声音平稳无波,转过身来。

殿门开启,卫臻身着那身庄重的玄色使臣礼服,步履沉稳地踏入这象征西北最高权柄的殿堂。他目光沉静,不卑不亢,对着御阶之上的王康,深深一揖到底:“议郎卫臻,奉魏公曹丞相之命,拜见晋国公!”

“公振快快请起!”王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热情,甚至亲自向前虚扶一步。他脸上堆满真挚的笑容,快步走下御阶,竟一把扶住了卫臻的手臂,将他搀起。“一别经年,公振风采更胜往昔!自陈留一别,孤辗转朔方、并州,每每念及元嗣公(卫兹)当年谆谆教诲与慷慨援手,未尝不感慨万千,心潮难平!今日得见元嗣公麒麟儿,睹人思人,恍如昨日!快,赐座!上茶!”

这番超乎寻常的亲热与抬举,让卫臻心中微凛,面上却只能做出感动状,连声道:“晋公厚爱,臻惶恐!先父微末之举,晋公竟铭记至今,此等重情重义,臻感佩五内!”

侍者迅速搬来锦墩,奉上热气腾腾的香茗。王康拉着卫臻的手,如同久别重逢的故交子侄,一同落座。他详细询问了卫臻母亲的身体状况(卫兹遗孀尚在陈留),卫氏宗族的近况,言语间充满了对陈留旧地的追忆和对卫兹深切的缅怀。殿内气氛一时显得温情脉脉,仿佛此次会面,只为叙旧而来。

然而,当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向此行的使命时,卫臻深吸一口气,正色拱手道:“晋公,臻此次奉魏公之命前来,实为天下苍生计,为社稷安宁谋。魏公深感连年征战,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实非国家之福。故痛定思痛,决心奉天子还都洛阳,将司隶之地尽数还政于天子,以示尊奉汉室、息兵安民之诚!更愿与晋公重开互市,互通有无,永结盟好,共扶汉室!此乃魏公亲笔国书与互市条款草案,恳请晋公过目!”说罢,将早已准备好的国书与厚厚一卷互市条款草案恭敬呈上。

王康脸上的笑容未减,眼中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他接过国书与草案,并未立刻展开,只是随意地放在身旁的案几上,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面。

“奉天子还都洛阳……嗯,曹孟德此举,倒也算识得大体。”王康的语气听不出褒贬,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洛阳乃汉家旧都,天子归位,名正言顺。孤身为汉臣,自当上表,恭贺圣驾回銮。”他轻描淡写地将归还司隶、迁都洛阳这件震动天下的大事定了性,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礼仪。

随即,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卫臻脸上,笑容更加和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至于互市之事嘛……公振,你远道而来,为的是两国邦交,为的是元嗣公当年所念之天下太平!这份苦心,孤岂能不成全?孤与元嗣公情同半师,公振你便是孤的兄弟!你的请求,孤……允了!”

卫臻心中猛地一松,巨大的喜悦几乎冲上眉梢,他立刻起身,欲要大礼拜谢:“晋公深明大义,泽被苍生!臻代魏公,代中原万千黎庶,叩谢……”

“诶!”王康却再次伸手拦住他,将他按回座位,脸上的笑容愈发深邃,甚至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亲昵,“公振何须行此大礼?此乃孤应尽之义!不过……”

这个“不过”,让卫臻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王康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目光似乎穿透了殿宇,带着追忆与感慨:“公振啊,孤每每念及当年在陈留,元嗣公对孤的提携照拂,便觉时光飞逝,物是人非。今日见你,英姿勃发,颇有元嗣公遗风,孤心甚慰!长安乃天下中枢,文华荟萃,孤幕府之中,正需公振这般熟稔中原、深明大义、且与孤有通家之谊的贤才襄助!孤意已决!”

他放下茶盏,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君王的决断:“奏请天子,封卫臻为安亭侯!晋大将军幕府从事中郎!秩比二千石!即刻生效!公振,你便留在长安,襄助孤处理军国机要!至于回复魏公之事……”他随意地挥了挥手,“自有礼曹官员持孤手令,随你的副使返回许昌复命即可!至于公振你的家眷,孤即刻派人前往陈留,妥善接来长安团聚!想必曹孟德念在元嗣公的份上,定会玉成此事,不会让你夫妻父子天各一方!”

轰!

王康这一连串的安排,如同惊雷般在卫臻脑中炸响!封侯!授大将军幕府要职(从事中郎乃幕府核心文职,参赞机要,地位显赫)!强留长安!还要接走家眷!这哪里是答应议和?这分明是将他卫臻扣为人质!将他卫氏一族牢牢攥在手心!更以“通家之谊”的名义,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其手段之高明狠辣,心思之缜密深沉,令人不寒而栗!

卫臻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翕动,想要开口拒绝,想要据理力争。然而,当他迎上王康那双看似含笑、实则深不见底、蕴含着不容置疑威压的眼眸时,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看到了王康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冰冷算计——那是对曹操底线的精准拿捏!曹操敢拒绝吗?敢阻拦接走卫臻家眷吗?若敢,便是坐实了不念卫兹旧恩、薄情寡义之名!王康此举,不仅扣住了卫臻,更是将曹操架在了道义的烈火上炙烤!

巨大的屈辱感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卫臻。他感到自己如同坠入了一张精心编织的巨网,越是挣扎,束缚得越紧。父亲卫兹的遗泽,此刻竟成了套在他和整个家族脖颈上的枷锁!

看着卫臻瞬间苍白又强自镇定的脸,王康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他仿佛没看到对方的难堪,依旧笑容可掬,语气甚至更加温和:“公振不必激动,此乃孤的一片心意。留在长安,襄助孤开创盛世,亦是继承元嗣公匡扶天下之志!来日方长,你我叔侄,正好多多亲近。”他不再给卫臻任何开口的机会,扬声吩咐道:“来人!送安亭侯回府歇息!所需一应物事,皆按侯爵规制,即刻备齐!不得有丝毫怠慢!”

两名虎贲甲士应声而入,肃立在卫臻身后。卫臻知道,任何挣扎都已无济于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对着王康再次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臻……谢晋公厚恩!”言罢,在甲士“护送”下,转身退出大殿。那背影在恢弘的殿宇映衬下,显得格外孤寂与沉重。

看着卫臻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王康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恢复了平日的深沉冷峻。他坐回主位,端起已经微凉的茶盏,目光投向一直侍立在侧的程昱:“仲德,蜀中情形如何?”

程昱立刻上前一步,展开手中的卷宗,声音清晰而冷静,再无方才殿中的半分温情:“禀主公,军情司蜀中诸站飞鸽密报:刘备自得成都后,首要之务便是清除张任、严颜这两根钉子。其已命庞统为军师,张飞为前部都督,统精兵三万,并新降蜀军一部,分击江州张任与阆中严颜。”

他手指在无形的舆图上点划:“张任据江州,凭长江水道及周边山险,深沟高垒,死守不战。其部曲多为蜀中悍卒,忠诚敢战。庞统数次设计诱敌,皆被其识破。强攻数次,损兵折将,未能撼动分毫。军情司密输之粮秣军械,正源源不断自米仓道小径运入江州,助其坚守。”

“严颜守阆中,更是老辣!”程昱语气带着一丝凝重,“此老将威望素着,深得巴蜀军民之心。其依托阆中天险,城防坚固,储备充足。张飞性情暴烈,求战心切,数次强攻,皆被严颜凭险击退,伤亡颇重。严颜更在城中广布‘断头将军’之言,激励士气,军民一心,誓死不降!我军暗中输送之强弩箭矢,对其守城助益极大。目前战局胶着,庞统、张飞虽勇,然二人皆非庸将,闭城死守,急切难下!”

程昱顿了顿,继续汇报:“刘备则坐镇成都,以诸葛亮为军师将军,总揽后方,蒋琬、费祎、董和等辅佐,全力整编新降之二十余万蜀军,推行《蜀科》,整肃吏治,丈量田亩,安抚地方豪强大族(如谯周、李恢等)。黄忠、魏延等宿将,正加紧整训新降蜀军之精锐部分,汰弱留强,意图尽快形成可靠战力。另,刘备已开始征发民夫,修缮入蜀栈道,加强剑阁、葭萌关等入蜀要隘防务,显为防备我汉中庞德将军。”

“江东方面,”程昱的声音转向东南,“孙策、周瑜自得我大批军械(十五万领皮甲、两千战马)后,整军经武步伐陡然加快!周瑜亲驻柴桑,日夜督训水陆新军,打造战船(尤其艨艟、斗舰)。甘宁汉江水营斥候回报,江东水师巡弋范围已明显扩大,深入夏口、汉津水域。陆逊屯驻庐江,督练丹阳精卒。种种迹象表明,孙策磨刀霍霍,其对荆州空虚之地的觊觎之心,已昭然若揭!孙刘之间那层薄纸,随时可能捅破!”

王康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玉扳指,深邃的目光在舆图上的益州与荆州之间逡巡。蜀中胶着的战局,刘备的整合动作,孙策的蠢蠢欲动……天下棋局,正走向一个关键的节点。

“庞德、赵平处有何动作?”王康沉声问道。

“庞德将军禀主公令,已命沔阳、房陵诸营,于米仓道、金牛道北口险要处,广设粥棚、药庐!”程昱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以‘赈济蜀中战乱流民,彰显晋公仁德’之名,大肆吸纳自巴西、巴郡北逃入汉中之蜀中百姓!凡愿归附者,登籍授田,分发粮种农具,编入汉中屯田。月余以来,已收拢流民逾一万三千户,近六万余口!此消彼长,刘备治下人口、赋税,正被悄然抽离!赵平将军在武都,亦依此例,于祁山道北口设点,吸纳陇南流民,成效显着!”

“好!”王康眼中精光一闪,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此乃釜底抽薪之策!告诉庞德、赵平,放手去做!粮秣、药品、农具,中枢全力保障!孤要看到,刘备每打一天仗,他的根基就流失一分!”

他站起身,再次走到巨大的舆图前,目光如炬,扫过益州的烽烟,荆州的暗流,最后定格在江东那片富庶之地。

“传令军情司蜀中、荆州、江东诸站!”

王康的声音带着掌控全局的冷冽与自信:

“蜀中:增派精干人手,务必确保与张任、严颜之联络通道畅通无阻!粮秣、箭矢、情报,加倍输送!孤要这两颗钉子,牢牢钉死在刘备的心口,让他流血不止!同时,严密监控诸葛亮、黄忠、魏延整军动向及入蜀栈道修缮进度!”

“荆州:重点监控南郡关羽布防,及江东水师于夏口、汉津之异动!一有孙策调兵遣将之确切迹象,八百里加急飞报!”

“江东:盯紧周瑜、陆逊所部!尤其水师战船集结、丹阳兵调动情况!孙伯符这条江东猛虎,爪子已经露出来了,孤要知道他何时扑向荆州!”

他猛地转身,袍袖带起一股劲风,目光扫过程昱:

“至于中原……曹操既想喘气,孤就给他一口带着倒刺的气!互市交割细节,仲德你亲自督办!按既定条款,一丝不苟!粮食、生铁、海盐,一粒、一斤、一两,都要给孤按时足额地运到潼关交割点!让金曹徐岳派最精明的算吏去验收!告诉曹操的使者,价钱,一个子儿都不能少!孤的破烂,也是镶着金边的!”

“诺!”程昱肃然领命。

王康负手望向殿外灰蒙蒙的天空,雪花又开始零星飘落。长安城肃穆的轮廓在雪幕中若隐若现。他仿佛看到了许昌相府中曹操焦灼而隐忍的脸,看到了成都宫中刘备面对张任、严颜时那强压的怒火,看到了武昌吴公府内孙策面对荆州舆图时那炽热的野心。

“静观其变……”王康低语,声音如同穿过冰层的寒风,带着洞悉一切的冷意与掌控未来的强大自信,“让这火……烧得更旺些。待他们精疲力竭,两败俱伤……才是孤……挥师南下,收拾山河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