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荒废小径上的恍惚感并未持续太久。
陈默用力甩了甩头,将那些关于真实与虚幻的纠缠思绪强行压下。
无论刚才的经历是幻是真,脚下的路,终究要继续走下去。
他最后看了一眼永昌镇的方向,那里有他未尽的仇怨,也有他必须割舍的过往。
然后,他毅然转身,背对着那零星灯火,再次踏入了前方那片被未知笼罩的黑暗与迷雾之中。
这一次,他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是遵循着直觉和体内那微弱鬼楼之力的指引,朝着迷雾更深处前行。
手中的七寸锦紧握,冰冷的触感是他此刻唯一的倚仗。
走了不知多久,周围的雾气似乎变得更加浓郁和……沉重。
不再是单纯的视觉阻碍,而是带着一种粘稠的、仿佛能渗透皮肤的阴冷。
手中的断臂早已再次出现,被他面无表情地攥着,那有限的视野成了在这片混沌中唯一的“导航”。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院落轮廓。
与他之前经历过的任何村落屋舍都不同,这个院落更加规整,围墙更高,带着一种……人为修建的秩序感,与这片混乱的雾区格格不入。
他没有犹豫,迈步走了进去。
院落里空荡荡的,只有中央一口枯井,井口被石板封死。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没有房屋,没有声音,只有死寂和越来越浓的雾气。
陈默在院落中稍作停留,确认没有任何异常或线索后,便从另一端的院门走了出去。
就在他踏出院门,回头望去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座刚刚离开的院落,如同海市蜃楼般,在他的视野中迅速变得模糊、透明,最终彻底消散在了翻涌的浓雾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而几乎在院落消失的同时,脚下那熟悉的触感再次传来。
陈默低头,面无表情地弯腰,再次捡起了那截无法摆脱的断臂。他已经习惯了这玩意的如影随形,甚至开始将其视为一种另类的“路标”。
他继续前行。
浓雾依旧,但这一次,走了许久,视野中再也没有出现任何房屋或建筑的影子。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绝望的灰白。
然而,一种新的“景物”开始出现在雾气中。
是“人”。
或者说,是人形的轮廓。
起初只是一两个模糊的黑影,静静地矗立在雾中,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塑。
但随着陈默的深入,这样的黑影越来越多,三五成群,散布在雾气里,沉默地面对着同一个方向。
它们通体漆黑,像是被浓墨浸染过,看不清任何细节,只有大致的人形轮廓。
它们一动不动,没有任何气息散发出来,既不像是活物,也不像是纯粹的幻影。
陈默的心提了起来,七寸锦横在身前,警惕地观察着这些诡异的“黑影雕像”。
它们数量众多,无声地矗立在这片死寂的雾中,形成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抑的“仪仗队”。
他小心翼翼地穿行在这些静止的黑影之间,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这些黑影对他的经过毫无反应,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态,面朝前方。
陈默顺着它们“目光”所向的方向望去。
前方的雾气,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加浓郁,并且……在缓缓地流动、旋转,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旋涡正在形成。
随着他越来越靠近那片旋涡的中心,一个庞大无比的、遮天蔽日的阴影轮廓,逐渐从雾气深处显现出来!
那轮廓越来越高,越来越大,带着一种蛮横的、压倒性的存在感,仿佛一头沉睡的远古巨兽,正从雾海中缓缓抬起它狰狞的头颅。
当陈默终于能勉强看清那阴影的局部时,他的呼吸猛地一窒!
灰扑扑的墙壁,斑驳的油漆,哥特式的尖顶窗户……这熟悉的建筑风格……
是那栋洋楼!
但又不是他之前进入过的那栋复刻品!眼前的这栋,更加巨大,更加破败,也更加……真实!它所散发出的那种源自岁月和无数怨念沉淀的压迫感,远非之前的复刻品所能比拟!
这就是……他在永昌镇大城小路七十七号后院见过的那栋真正的、本体的诡异洋楼!它竟然……以如此庞大的姿态,出现在了十凶鬼楼的第二层试炼之中!
就在这栋庞然大物般的诡异洋楼彻底展现在陈默面前的刹那——
异变再生!
周围那些原本如同黑色雕像般静止不动的“人影”,身上那层浓郁的黑色,如同褪去的潮水般,开始迅速消散、剥离!
黑色褪去,露出了它们原本的样貌!
那根本不是人类!
而是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诡异!
有的身形佝偻,皮肤如同老树皮般干裂,拖曳着长长的、粘稠的触须;有的四肢扭曲反折,以非人的角度站立,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不断开合、布满利齿的巨口;有的则如同由无数残肢断臂胡乱拼接而成,不断地蠕动、重组,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它们的形态千奇百怪,唯一相同的,是它们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浓烈到化不开的怨气、死气与扭曲的恶意!
而在这群显露真容的诡异之中,陈默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曾在商场诡域中出现过的、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三脚趾诡异!它依旧是那副干瘦佝偻的样子,惨白的皮肤,漆黑的指甲,尤其是那异常醒目的、只有三根脚趾的双脚!
陈默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致!七寸锦感受到主人的战意和危机,发出低沉的嗡鸣,暗红色的纹路再次亮起!体内残存的鬼楼之力疯狂运转,准备迎接这场看似不可避免的、以一敌百的恶战!
然而……
预想中群魔乱舞、蜂拥而上的场面并未出现。
那些褪去黑色、显露出狰狞本体的诡异们,包括那只三脚趾诡异在内,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静静地矗立在原地。
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做出任何攻击的姿态。
它们所有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了前方那座巍峨耸立的诡异洋楼之上。
它们抬着头(或者类似头部的器官),“目光”呆滞地“凝视”着洋楼那紧闭的、仿佛通往深渊的入口。
那无数双眼睛里(或者感知器官),没有凶残,没有暴戾,只有一种……空洞、茫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或者说,是某种被强制赋予的“朝拜”?
它们就像一群失去了自我意识、被某种更高层次力量操控的傀儡,静静地守候在这座代表着终极恐怖的大楼门前,构成了一幅无比诡异、无比死寂、却又蕴含着巨大压抑力量的画面。
陈默紧握七寸锦,保持着战斗姿态,警惕地观察了许久。
确认这些诡异确实对他毫无反应,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一般。
他缓缓放松了紧绷的肌肉,但心中的警惕却丝毫未减。
眼前的景象,比他直接面对一群疯狂的诡异更加令人不安。
这座真正的诡异洋楼,它究竟是什么?是十凶鬼楼的一部分?还是一个被鬼楼吞噬、镇压于此的独立恐怖存在?
这些诡异,又为何会以这种“朝圣”般的姿态聚集于此?它们是被吸引而来?还是……被禁锢于此?
恐怖之主的头颅……会在这座楼里吗?
陈默抬起头,望向那座在浓雾中若隐若现、散发着无尽邪恶与古老气息的庞然大物。
他知道,答案,或许就在那扇紧闭的大门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