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清贤闻言,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他虽然很相信陈默的判断,但李师傅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
他虽然不是老头,看似没那么“权威”,但干这行也有至少二三十年的时间了。是他们凤祥楼资深的书画鉴定师傅,在纸张鉴定这一块,特别是这种基础的判断,按理来说,不应该出错的。
“李师傅,会不会是……特殊品种?”凤清贤试探着问。
凤清贤这番话让李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重新审视手中的纸张,摇了摇头:“特殊品种……茧纸的品类在文献里记载得相对清晰,厚到这种程度的,确实闻所未闻。”
他正准备继续说下去,
陈默却忽然开口了,:“李师傅,我看这纸张的边缘纹理,隐约有分层之相。您试试看,沿着边角,能否把这纸分离开?或许……这厚度并非一张纸的厚度,而是多层叠合所致。”
“分层?”
李自一怔,这个思路他倒是没想过。
他立刻拿起高倍放大镜,俯身凑到纸张的边缘,几乎是贴着纸面仔细观察。光线在放大镜下勾勒出纸张纤维细微的走向。
看着看着,李自的眼神变了。
他刚才被“厚茧纸”的定式思维困住了,只关注整体厚度与已知标本的差异,却没细究这厚度本身的结构。
此刻这才注意到纸张侧缘的纤维层叠方式,确实有些微妙的、不自然的接合痕迹。
不像是单一抄造而成,更像是……后期贴合?
“这……”李自抬起头,眼中惊疑不定:“……我再看看。”
半晌,
他放下手中的纸,道:“好像的确有分层。”
陈默点了点头,问道:“那么李师傅能帮忙分开吗?”
“常规纸张若是多层贴合,尤其年代久远,胶性多半失效或转化,理论上存在分离的可能,但风险极大,极易伤及纸基本体。”沉默片刻,李自摇了摇头:“我最多只能分个角试一下……”
陈默目光平静地落在纸上,只微微颔首:“那就有劳李师傅了。”
“好。”李自得了应允,不再多言。
毕竟,说实话,他也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他利落地从专用柜中取出一个紫檀木工具箱。
开箱后,里面工具井然:几把薄刃竹启,几片光滑牛角片,数支特制小笔,几个贴着标签的瓷瓶。
取出一个白瓷小瓶,还点燃了一只酒精灯,将那张白纸架了起来,置于酒精灯之上。
给一旁的林秋宇惊讶的够呛。
这可是纸,咋能放在火上烤啊!
但李自没多说废话,待烤了一会儿后,关灭酒精灯,用一支极细的笔尖,蘸取微量“白瓷瓶里的不知名液体”,在纸的一角轻点了一处黄豆大小的范围。
药液缓缓渗入。
等待片刻,李自取过一把薄竹启,尖端圆钝。他屏息凝神,竹启以几乎垂直的角度,极轻地探向那润湿的边角。
室内寂静无声。
竹启的尖端,在微不可察的压力下,竟真的嵌入了一丝!李自手腕稳如磐石,做了一个极细微的提腕动作。
那厚实的纸边,一丝薄薄的浅褐色纸层,被轻轻挑起了一个极小弧度,与下层之间,现出一道发丝般的缝隙!
“真的能分!”
林秋宇差点叫出声,被林秋月一个眼神制止了。
李自没说话,立刻用牛角片垫入缝隙,防止重新粘合。
随后,以同样手法,沿着挑起的边缘,一点一点将上层覆背向外剥离。每剥离一丝,都需重新点药、等待、试探。
过程缓慢如抽丝。
但剥离范围渐至指甲盖大小,下方纸芯终于露出一隅。
所有人都惊住了。
…
而就在这时,
咚、咚、咚、
鉴定室的门被敲响了,随即推开。
凤鸣春笑呵呵的声音先传了进来:“清贤,听郑师傅说你们在这儿?怎么,陈小友又淘到什么宝贝了?”
话音落下,凤鸣春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位穿着唐装的老头。
“爷爷……”凤清贤连忙起身。
凤鸣春摆摆手,目光先落在陈默身上,笑容亲切:“陈小友,咱们又见面了。这老家伙叫贾振兴,我的老朋友,是个书画痴。”
说罢,他转向贾振兴,指着陈默,语气带着几分调侃:“老贾,你别看陈小友年轻,就前两天,刚捡了个乾隆的缩摹玉玺……说起来,他跟京城的马末都还是忘年交呢。”
贾振兴原本只是面带客气的微笑,听到“马末都”三个字,表情瞬间变得有些精彩。
“马末都?”
陈默心中一动,微笑着客气道:“贾老认识马老师?”
“何止是认识!”
这次没等贾振兴开口,凤鸣春抢先一步,笑声洪亮:“这家伙在马末都那老小子手里也栽过一次坑,齐白石的一幅《秋声秋物四屏》,只用了五百万还还是六百万……水灵灵的被忽悠了过去……”
陈默服气了。
好家伙。
这老马确实有水平啊。
满世界坑人是吧!
贾振兴倒是没太在意,只是苦笑了几声,看着凤鸣春,“说的跟你没有被他忽悠过似的……”
贾振兴摆摆手,目光已经被工作台上的东西吸引了。尤其是看到那张被掀起一小角、露出异样夹层的纸张时,他脸上的闲谈之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专业人士的锐利光芒。
“这是……在揭画?不对,是揭纸?”他快步走上前,也顾不得太多礼节,俯身仔细看去。
当他看清纸芯的色泽、质感的时候,身体直接微微一震。
这纸,他认识啊!
或者说,他在了解不过了。
他自己的藏品室里就收藏了一……半张啊!
曾经拿着出去在老朋友面前装了不知多少次,怎么可能不认识呢!
叫它的名字‘晋代茧纸’,可能很多外行都不清楚到底有多珍贵。
所以说,贾振兴一般都会介绍一下,
臂如
——王羲之的《兰亭集序》,用的就是这种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