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古玩街上……套路也太多了吧？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咱们就碰上两个局了，还都不一样！刚才那个是‘借碗卖猫’，这个是……是啥？”
一行人继续逛着，
林秋宇深有感慨。
“双簧，加上激将法和信息误导。”陈默言简意赅地评价道：“记住，在这地方，越是看起来‘板上钉钉’的‘漏’，越要小心。”
他的注意力还在这路旁的摊位上，
当然，看物件儿的同时，倒是不影响他给林秋宇“传授”经验。
“秋宇，陈大哥说得对。”凤清贤苦笑着摇了摇头：“古玩这一行，水太深了。有时候，你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都未必是真的。刚才那场戏，演员、道具、剧本一样不缺，情绪递进层层铺垫，就是等着有心人……说实话，我刚才都没反应过来……”
林秋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正要说话，
这时，右手前不远处，就在他们下一个要逛的摊位处，一阵略显嘈杂的动静再次吸引几人的注意。
只见那摊位后面，
坐着个和陈默年龄相仿，大概二十六七岁的年轻男人。
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胡子拉碴，眼里还带着血丝，正对着手机大声嚷嚷，带着浓重的口音：
“催什么催！老子知道！……放心，等晚上回去……妈的，昨晚是手气背，今晚必须连本带利赢回来！”
一阵声音不小的通话后，
那年轻摊主挂了电话，烦躁地把手机扔在摊位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给林秋宇都看愣了。
这时候，
几人已然走到了摊前。
在其摊子上，只摆着一只盘子。
通体漆黑，如意纹路遍布整个盘身，看着倒是挺精美的……还真别说，这种黑釉的瓷盘，确实少见。
愣是给林秋宇的注意力拉扯了过去。
这时，
一个穿着朴素的男人插到陈默他们几人身前，俯身对着那黑釉瓷盘瞧了起来。
还上手摸了摸，感受了一番。
然而上手之后，什么也没说，摇了摇头，转手就走了。
年轻摊主见状，直接骂骂咧咧起来：
“看什么看！”
“买不起就别看！”
“晦气！”
这态度，
顿时引得几位正在走路的路人，侧目了过来。
其中一位带着眼镜，气质儒雅，一眼看上去就能立刻蹦出来“教语文的”这四个字的男人也停下了脚步，朝着摊子走了过来。
见对方走到自己面前。
林秋宇还非常客气的让了让位置，示意对方先看。
男人连忙摆手说不用。
俩人拉扯了一番，
男人这才笑了笑，嘴里重复着谢谢，立在了瓷盘之前。
和前面那人不同，
这位带着老师气质的男人，并未立刻上手，而是先微微俯身，隔着一段距离，仔细端详着。
神情相当专注。
片刻后，他才客气地对摊主说道：“老板，这只瓷盘，能上手吗？”
年轻摊主正低头烦躁地划拉着手机屏幕，闻言眼皮都没抬，只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看就看！哪儿那么多规矩！别给老子摔了就行！”
儒雅男人也不恼，微微颔首。
这才拿起那瓷盘，动作稳稳当当。
但是这手“稳”，就知道，绝对是个行家。
先是就着天光，缓缓旋转盘身，观察整体的器型、弧度和那沉静如夜的釉色。随后，又伸出大拇指，细细感受着……
看得极慢。
看着看着，他还转头对给他让位置的林秋宇一个抱歉的笑容。
“不好意思，我看的可能要久一些……”
“哎，没事儿没事儿。”
男人的视线沿着纹路的雕刻痕迹一点点移动。
检查刀工的利落程度、线条的转折以及纹饰间微妙的衔接。
林秋宇就在其身旁瞧着，
他发现，这人视线一挪到这瓷盘上，立刻就变得专注无比。
就好像把外界一切事物都给屏蔽了似的。
其最开始的惊讶，到……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嘴里偶尔发出极轻的、意义不明的咂摸声。
林秋宇脑海中突然跳出来了‘古诗’这个词汇。
没错，
男人脸上下意识做出来的这些表情，在林秋宇看来，就仿佛……是在品味一首艰涩的古诗。
这个过程持续了足有五六分钟。
那年轻摊主早就已经不耐烦地用脚尖点着地。
男人终于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脸上带着疑惑。
“老板，”他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确定“您这件东西……恕我眼拙，有点‘看不准’啊。”
这话一出，
年轻摊主顿时眉头紧紧一皱。
男人开口：“您这只瓷盘的釉色，乌黑莹润，光泽内蕴，这云头纹的布局，舒朗大气，脉络清晰，尤其是这转角处的处理，浑厚有力。单论这气象和神韵，确实很有明早期官造琉璃厂窑黑釉剔花的味道，这种沉稳古拙的劲儿，是高仿品最难模仿的。”
听完这一大通话，
本来还皱着眉头，想说些什么的年轻摊主，顿时松了松，脸上满是笑意。
只可惜，这抹笑意仅仅只持续了几秒钟。
男人话锋一转，
手指虚点纹路边缘：“但是……细看这剔刻的工法，线条似乎不够一气呵成，稍显迟疑滞涩。最关键的是这釉光，凝而不透，亮却浮于表面……”
那年轻摊主刚才还只是皱眉，
这会儿直接拧住了。
男人还在继续：“怎么说呢……缺乏老物经过岁月摩挲后，由内而外透出的那种温润如玉的‘宝光’。感觉……像是用现代技术快速烧成，再刻意打磨做旧，光气显得有些‘贼’，不够沉静。”
说到这里，
男人语气更加客气，带着商量的口吻：“老板，这东西的来历传承，您要是方便，能否再细说一二？如果传承有序，有根有底，那对判断其真伪和价值，可就大不一样了。”
男人终于停下了。
可年轻摊主却忍不了了。
被这番文绉绉的话彻底点燃了火气，他猛地抬起头，眼睛一瞪，唾沫星子不是几乎，是直接就喷出来：
“啰里吧嗦放了半天屁！”
“有什么好说的！”
“我爷传给我爹，我爹传给我！就这么个来历！”
……
林秋宇、凤清贤……都被摊主这一番唾沫星子惊呆了。
不是哥们儿！
你是卖家啊！
人只是问问来历……
二人并没发现，站在他俩身后的陈默却是笑了。
刚见着一个传家宝没多久，这特喵的又见到一个！
他看着摊子前后的二人，
挑了挑眉。
目光瞥向林秋宇的后脑勺，心道：小宇子，刚才你不是还在感慨套路多么，这不，又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