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舟推开更衣室的门，换上白大褂，拉好拉链。他站在镜子前抬手整理衣领，听诊器项链垂落在锁骨中央。手机静静躺在口袋里，未曾响起一次。他走出更衣室，走廊灯光稳定，护士站传来低语声，一切如常。
来到三号手术室外，他瞥了眼时间：九点十二分。这台肝切除术不能再拖，病人已禁食八小时，家属在等候区等了一早。器械护士小李抱着托盘走来，汇报器械清点完毕，麻醉师也确认患者生命体征平稳。
齐砚舟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
预演开始。
刀口从右肋缘下两指切入，皮下脂肪层被分离，腹直肌鞘暴露。血管走向清晰，肝动脉、门静脉分支逐一浮现。他“看见”自己右手持钳，左手牵拉组织，动作流畅。肝脏逐渐显露，肿瘤位于右叶前段，边界尚清。接着是游离胆囊、结扎血管、阻断血流……整个过程如同录像回放，精准到每一秒。
就在预演即将结束的瞬间，视野边缘浮现出异样。
通风管道格栅一角松动，金属边沿反射出冷光。他“看见”电线缠绕的节点，一个黑色方盒固定在主管道内侧，表面贴着防水胶带。计时器屏幕亮着，数字跳动：09:58。
他猛地睁开眼。
额头渗出细汗，手指微微发颤。他未动，盯着手术室天花板的通风口看了三秒，随即转身对护士长说：“全部手术取消。”
护士长一愣：“什么？”
“立刻启动一级疏散预案。”齐砚舟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所有重症患者优先转移，轻症自行撤离。保安组马上封锁手术楼，禁止任何人进出。”
小李慌了：“齐主任，是不是出事了？”
“有炸弹。”他说，“在通风管道里，还有不到十分钟。”
没人笑。这两年，齐砚舟救过太多人，也识破过太多陷阱。他从不虚言。
护士长反应最快，抓起对讲机通知全楼。警报响起，各科室有序撤离。麻醉师迅速为病人拔管，准备转运。担架车轮在走廊滚动，脚步加快，但无人尖叫。
齐砚舟没有离开。他叫来两名器械护士和一名维修工，直接登上负压手术室上方的夹层。
“第三节接口。”他指向头顶的管道，“打开。”
维修工用扳手拧开螺丝，取下格栅。灰尘簌簌落下，所有人屏住呼吸。
装置就在其中。
伪装成空气净化盒的金属箱，红灯闪烁，屏幕上数字跳至06:43。电线顺着风道延伸，末端连着气压感应器。
“这是双重触发。”齐砚舟蹲下身，“定时加气流震动。只要手术室正压系统启动，空气流动超过阈值，就会引爆。”
“那现在怎么办？”维修工的手微微发抖。
“别碰电源线。”齐砚舟取出随身工具包，拿出绝缘钳，“先断信号回路。”
他伸手探入，指尖贴着金属外壳摸索。装置轻微震动了一下，红灯闪得更快。
“齐主任！”小李惊呼。
“没事。”他头也不抬，“只是感应到了体温。”
他找到主控线路，缓缓剥离外皮，露出两根并行细线——一根红色，一根蓝色。他稍作停顿，剪断蓝线。
装置嗡鸣一声，屏幕跳动两下，数字定格在06:21。
“稳住了。”他说。
接下来是拆解外壳。他用小刀撬开接缝，一层层剥去胶带。电路板暴露出来，背面刻着一行小字。
激光雕刻。
“郑天豪赠”。
他盯着那几个字，嘴角轻轻一动。
不是笑，也不是怒。只是动了一下。
他将整个装置装进证物袋，递给赶来的保卫科负责人：“上报警方，这是谋杀未遂。”
对方接过袋子，手有些发抖：“齐医生，要不您先下去？等警察来处理……”
“我不走。”齐砚舟站起身，“这楼我建的，手术我做的，病人我管的。谁想炸这里，得先问我答不答应。”
话音刚落，对讲机响起。
“三楼东侧楼梯发现可疑背包！”
齐砚舟转身就往梯间走。
维修工追上来：“齐主任，那边还没排查完！”
“那就一起去。”他脚步未停。
拐过走廊，一名年轻护士迎面跑来，举着手机：“齐主任！后勤处刚接到电话，昨天那份设备检修申请是伪造的！签字的人根本不在医院上班！”
齐砚舟停下脚步。
“申请哪天批的？”
“昨天下午四点十七分。”
正是王德发在监狱外打完电话的时间。
他低头看表，九点四十三分。距离第一个炸弹预设爆炸时间，已过去二十五分钟。而他们只找到了一个。
“查所有近期提交的维修单。”他说，“特别是通风系统、电力线路、供水管道。凡是外来人员进场的，全部调取监控。”
护士点头欲走。
“等等。”他叫住她，“再联系工程部，把整栋楼的结构图调出来，标注所有隐蔽空间。我要知道哪些地方能藏东西，哪些位置最容易被忽略。”
她记下，转身离去。
齐砚舟靠在墙边，闭眼三秒。
预演再次启动。
这一次，他不再聚焦手术过程。
他在“看”整栋楼。
走廊、电梯井、配电房、通风竖井、地下泵房……画面快速切换。他仿佛穿行于一座陌生的迷宫，每一步都带着目的。
突然，他在脑中“停”在一个点上。
地下二层，靠近锅炉房的废弃电缆井。
那里本应封闭，但现在，井盖边缘有一道新鲜划痕。
他睁眼，掏出手机拨号。
“林夏，你在哪里？”
“我在住院部查房。”
“马上去地下二层，锅炉房西侧，找一个废弃电缆井。不要靠近，只拍照，然后立刻回来。”
“怎么了？”
“别问，快去。”
电话挂断。
他抬头望向手术楼中央大厅。人群已基本疏散，保安在各入口值守。警察尚未抵达，但很快就会赶到。
他站在原地，手插进白大褂口袋，摸到一枚U盘。
那是上次从郑天豪秘书手中取回的假药样本数据。
他还留着。
不仅留着，而且备份了五份，分别存于不同地点。
他知道这些人不会罢休。
他也明白，从今天起，他不能再只是一个医生。
十分钟后，林夏跑回来，脸色发白。
“齐主任，井盖打开了。里面有东西，像是另一个装置，但被布包裹着，看不清型号。”
齐砚舟点头。
“报警，让排爆队优先处理那里。”
林夏抓住他的袖子：“会不会还有更多？”
“会。”他说，“他们不会只赌一次。”
他望着手术楼深处，目光落在那扇熟悉的手术室门前。
门关着，灯没亮。
可他知道，敌人想灭的不只是灯。
是光。
他抬起手，抹去额角最后一滴汗。
然后朝监控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