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舟把手机放在桌上,屏幕还亮着那条新闻。刘振虎的名字出现在推送标题里,像一块终于被撬开的石头,沉入水底。他没有再看第二眼,只是抬手揉了揉眉心。
岑晚秋坐在他对面,红酒杯握在手中,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她没说话,目光却一直停在他脸上,仿佛在等待什么。
“喝完这杯?”他忽然开口。
“嗯。”
“上去坐会儿?”
她微微一怔,“去哪?”
“二楼露台。”他说,“花晒了一天,晚上凉快。”
她点点头,端起酒杯起身。他跟着站起来,顺手将桌上的手机翻面扣下,不再让它亮着。
楼梯狭窄,木板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响动。两人一前一后缓缓上楼,脚步很轻。露台不大,摆着几盆永生花,叶片在月光下泛着幽绿的光泽。栏杆边有一张小藤椅,她坐下,他则靠着旁边的柱子站着。
夜风从江面吹来,带着湿润的气息。远处高楼的灯光连成一片,宛如撒在黑布上的碎金。整座城市渐渐安静下来,连车声也变得遥远。
他低头看着她,她也抬起头望向他。
“你累不累?”她先开了口。
“不累。”他说,“只是觉得……今天特别完整。”
她笑了笑:“案子结了,人抓了,话也说了。还有什么没做的?”
他没回答,而是慢慢伸手探进衬衫内袋,动作谨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接着,他弯下膝盖,单膝跪在地上。
她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取出一枚戒指——素圈,金属光泽柔和,看不出品牌,也不张扬。他举起戒指,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岑晚秋,你愿意……再嫁给我一次吗?”
她没动,也没回应。眼眶有些发湿,嘴角却扬了起来。
“上次是订婚。”她轻声说,“这次呢?”
他没有笑,也没有解释,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上次是冲动。”他说,“这次是承诺——这辈子,下辈子,我都只要你。”
她喉头微动,手指缓缓收紧,反握住他的手。
他望着她,静静等答案。
她没有说“好”,也没有点头。而是站起身,向前一步,双手搭上他的肩膀。他仰头看着她,没有闪避。
她俯身,吻住了他。
唇瓣相贴的瞬间,远处江岸骤然炸开一团火光。烟花冲上夜空,金色的光点四散开来,如同倾倒的星河。紧接着又是一朵,赤红拖着长尾升空,在空中爆裂成环形的光雨。
他们没有分开,也没有抬头。但那光芒映在脸上,连睫毛都在微微颤动。
第一轮烟花落幕,夜空短暂恢复黑暗。他这才稍稍松开她,额头抵住她的额。
“你早想好了?”她问。
“不是。”他说,“刚才在楼下,看到你喝酒的样子,忽然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
“我以前总觉得自己能扛。手术、斗争、追查真相,一个人也能走到底。可每次做完一台手术出来,第一个想见的人是你;每次被人陷害,最怕你知道后担心。我不是为了证明什么才坚持,是因为你在。”
她没说话,只是抱紧了他。
第二轮烟花再次腾空,比先前更加密集。蓝的、紫的、银色的,在夜空中交织成网。整个江面都被照亮,波光粼粼,仿佛铺了一层流动的宝石。
他抱着她,背对着漫天烟火。她轻声说:“你说下辈子也要我,可谁知道有没有下辈子?”
“不知道。”他说,“但我信。就像我相信你不会离开我一样。”
“我不是没犹豫过。”她低声说,“我守着花店,守着前夫的回忆,以为那就是我的终点。可你一次次出现在门口,送病人来,帮我赶走闹事的人,甚至学会了包花。你不逼我,也不催我,就这样一点点靠近。”
“现在呢?”
“现在我觉得……我可以重新开始了。”她抬头看他,“不只是陪你,是和你一起活着。你想往前走,我就跟着;你要停一下,我也陪着。我不再害怕日子太长,因为有你在。”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嘴角,“那这枚戒指,算不算答应了?”
她笑了:“你都跪了,我不答应,明天全江城都知道齐主任求婚失败。”
“那不行。”他说,“我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啊——”她伸出手,“拿来吧。”
他将戒指轻轻套进她无名指,尺寸刚好。
她举起手看了看,月光下一抹微光闪过。“比我想象中简单。”
“我不想搞得太复杂。”他说,“我们经历的已经够多了。以后的日子,越平常越好。”
“平常?”她靠进他怀里,“你一个做医生的,天天半夜被叫走,也算平常?”
“那你就在家等我。”他说,“煮碗面,加个蛋就行。”
“你还记得?”
“记得。”他抱着她,“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最后一波烟花升起,一朵巨大的银白在最高处绽放,持续数秒。光芒洒落,照在露台的花叶上,照在他们的肩头,也照在她手上的戒指上。
她转头看他:“你说这辈子下辈子都要我,那我要是老了,丑了,脾气坏了呢?”
“那我也要。”他说,“你骂我,我就躲进值班室吃糖;你生气,我就给你包一百朵玫瑰。反正你跑不掉。”
“谁要跑?”她掐了他一下胳膊,“从今往后,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你敢甩我试试?”
“我不敢。”他笑着,“我怕你拿剪刀追我。”
“这还差不多。”
她依偎着他,两人并肩而立。烟火散尽,夜归于宁静。风依旧微凉,但他们都不觉得冷。
楼下的花店灯还亮着,暖黄色的光透过玻璃,映出几束花影。门口那排白玫瑰被风吹得轻轻摇曳,花瓣微微颤动。
她忽然想起什么:“我妈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提着鸡汤上门。”
“她挺喜欢我的。”他说。
“嘴上不说,心里认了。”她顿了顿,“李淑芬其实不容易。儿子走了,家散了,还能为你做这些,说明她真把你当家人。”
“我知道。”他说,“所以我得对你好点,不然对不起她炖的汤。”
她笑出声:“你就这点出息?”
“不是。”他认真起来,“我是觉得,有人等,有人盼,有人为我留盏灯,这种日子,我以前不敢想。现在有了,就得好好过。”
她捏了捏他的手:“那以后别一个人扛事了。”
“不扛了。”他说,“有你在,我能松口气。”
“那我也不躲了。”她靠得更近,“从前我怕再动感情,怕辜负,怕重蹈覆辙。但现在我想通了——不是每段开始都会结束,也不是每场相遇都注定失去。”
他低头看她:“所以你是真答应了?”
“不然呢?”她抬眼,“难不成让你跪一晚上?”
他笑了,将她搂得更紧。两人站在露台上,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叠在一起。
楼下花店的门没锁,风一吹,门铃轻轻响了一声。
她忽然记起什么:“对了,机票你放哪了?”
“口袋里。”
“下周杭州讲课?”
“嗯。”
“片儿川的事,还算数吗?”
“算。”他说,“吃完带你去灵隐寺烧炷香。”
“干嘛?”
“告诉菩萨。”他低声说,“我娶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