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是脱手的太过仓促,水池中的珍珠蚌还很鲜活,连喂养的人手都是现成的。
负责这一片的工人头子叫老徐,今年四十四岁,虽然在一群工人中年纪不是最大的,但办事牢靠,为人也忠厚,因此名声一向不错。
谢玉臻向他讨教了一些养蚌的事宜,便给了他二百五十两银子,将他手下的几十名工人的工钱一次性都结清。
她现在用小桃用的越来越顺手了,小桃虽然懂得不多,但是二人之间有着旁人没有的默契。
有时候自己只需要一个眼神,小桃就理解了她的意思,并且能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就好比这件事上,她只是略微咳嗽了一声,小桃便在原本亏欠的二百两上又添了五十两银子。
眼下不是收珍珠的时日,除了平日里的看护,几乎用不上什么人了,但她还是多给了一些,叫老徐多预备些人手学着养殖。
她心中有个不成形的想法,只不过现在并不是实现的时机。
四人围着池边转了几圈,又拉着老徐了解了一些情况才准备回家。
只是在分别的时候,小桃硬拉着谢玉臻,说什么都要她在镇上的客栈里住上一晚上。
谢玉臻拗不过,只能先将高宝珠送回高家,然后跟着小桃回到客栈。
客栈里,谢玉臻刚洗完澡。
她坐在梳妆台前,身后,是正在为她擦拭头发的小桃。
谢玉臻透过铜镜,看向了心事重重的小桃。
她不是一个能憋住话的性子,当即便开口问道:“你今日怎么了?似乎不大高兴。”
小桃不是一个藏不住情绪的人,但今日却分外沉默,只是偶尔插上两句话,其他大多数的时候都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原本谢玉臻只是随口问一嘴,但是没想到,她问完之后,小桃的眼睛唰的一下就红了。
她的眼泪萦绕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看的谢玉臻头皮都麻了。
“哎……你,你这是哭什么?有什么事情你就直接说就行,解决不了的就来找我,别哭啊!”
谢玉臻吃软不吃硬,一见人哭,心就忍不住发颤。
当然,这个毛病只局限在自己人身上。
当下也顾不上擦头发了,她左右看了看,见手边没有可用的东西,便直接用里衣的袖子替她擦眼泪。
“娘子……”
算算日子,娘子犯病的日子就是今日了,她可怜的娘子……
小桃一把抱住她,将头埋进了她的胸口里。
谢玉臻感受到胸襟前的湿润,身子先是一僵,随后将手慢慢放到她脊背上,哄人似的拍了拍,柔声道:“行了,什么事儿啊哭成这样?你现在可是手握几万两银子的小丫鬟,你家娘子想要花银子的话还要看你的脸色呢!”
“噗嗤。”
小桃破涕为笑,她伸手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水,但还是一脸担忧的摸了摸谢玉臻的额头道:“娘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冷不冷?热不热:身上疼不疼?”
谢玉臻被她这一连串的问题问的不明所以,刚要张口回答,脸色骤然一变。
小桃将她脸色的变换看在了眼里,硬生生的将想要再度流下的泪水憋了回去,满脸焦急的问道:“娘子,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奴婢给您叫大夫?”
小桃并没有等她的回答,抬脚便想往外跑。
大夫她早就请好了,就在隔壁,只要娘子肯将他来……
“站住!”
谢玉臻叫住她,声音止不住的发颤。
“你换间房等着,明日……我有话要问你。”
谢玉臻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但是一联想到小桃今日的反常,便知道自己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
小桃即将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泪眼下,眸光也逐渐黯淡。
娘子生了这种怪病,每个月都要病上这么一场,偏偏还叫她瞒着,连大夫都不准请。
本以为这次失忆,就能借机找大夫瞧瞧,可娘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倔。
“娘子……”
小桃有些不死心,还想再争取一下,却被谢玉臻直接打断。
“我说下去!”
直到门被关好,谢玉臻才松懈下来。
冷汗已经打湿了她的全身,里衣半透。
强烈的疼痛感自心口蔓延开来,渐渐涌向全身。
胳膊,双腿几乎是在一瞬间麻木,让她站也站不住。
疼,太疼了!
血肉仿佛被人硬生生撕开,又往里浇灌了一壶烈酒,让她在一瞬间体会皮开肉绽的同时,又裹挟着无穷无尽痛苦。
谢玉臻几乎是爬着来到床脚边,随手拽住被子的一角,死命咬着,妄图以此来克制住骨血翻涌带来的痛吟。
可骨头缝里透出的阴冷让她几度窒息,最后终于忍不住闷哼出声。
她的脸色惨白,双眼中遍布血丝,整个人像是疯了一般,疯狂的用脑后撞击着床榻一角。
咚咚咚!
一下接着一下。
直到鲜血淋漓,血肉模糊,她才将自己生生的撞晕过去。
门口,小桃已经泪流满面。
她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直到里面彻底没了声音,她才慌忙推门而入。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在看见床角处蜷缩着的那道身影时,还是忍不住哭喊出声。
“娘子!”
玉龙关,西北大营里。
往日里寂静肃杀的大营此时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一片。
今夜是大军在边境的最后一夜。
这场耗时近一年的战役终于以晋军大获全胜而顺利结束。
此战中,燕王世子沈贺昭居功甚伟,凭借一己之力,逆转乾坤,扭转了大晋几乎成了定局的战况。
沈贺昭,一战成名!
主将营前,燕王坐在主位上举杯敬酒,神情没了以往的严肃,多了几分笑意。
“将士们,戎狄派出议和的使团已经在路上了,明日班师回俯,本王亲自上书,替你们庆功!”
说罢,他便仰头饮尽了酒盏里的烈酒。
下方欢呼声一片,大家都举起酒杯陪了一个,唯独他右手边的沈贺昭撑着下巴一动不动,眼神飘忽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燕王见状,当即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但沈贺昭如今军功在身,势头正盛,他也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呵斥,只能沉声问道:“不淮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