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往下坠,人也在往下坠。
风刮得脸生疼,血剑还攥在手里,掌心那道剑形烙印烫得像要烧穿骨头。叶焚歌没松手,反而把剑柄往胸口一抵,借着下坠的势猛地一拧腰,整个人在空中翻了个身,视线终于锁住那根缠着玄冥子的血荆棘。
荆棘上的字还在,淡红,像刚写上去的。
“别死,姐们。”
她喉咙一紧,没出声,只是把牙咬得更深了点,嘴里又泛起腥味。这一口血不是白咬的,疼才能清醒——现在可没工夫感伤,头顶那旋涡还在转,三把古剑悬在半空,像三根钉子,把她、萧寒、还有那看不见的第三股命格串在一条线上。
命格要裂了。
她能感觉到,左臂的黑鳞一阵阵抽搐,火流和妖气在经脉里撞来撞去,像是有三个人在她身体里抢地盘。而萧寒那边,凝霜剑已经离地三寸,剑尖微微颤着,右眼金光暴涨,整个人僵在半空,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头撑住了。
玄冥子也没死透。
老头被血荆棘勒着脖子,脸涨成猪肝色,可手指还在动,一寸寸往空中那块罗盘碎片伸。黑气从他指尖溢出,像蛇一样往碎片底下钻,眼看就要接上。
“你烦不烦?”叶焚歌低骂一句,手腕一抖,血剑嗡鸣。
她刚想甩剑去砸,手腕上的荆棘突然动了。
不是抽,是缠。
一根细藤从她腕边绕上来,轻轻一收,像在握她的手。紧接着,整片虚空像是被撕开,数十根血色荆棘凭空浮现,蛇一样扑向玄冥子,缠住他胳膊、腿、脖子,硬生生把他往漩涡边缘拖。
老头发出一声嘶吼,黑气崩断,碎片失去牵引,直直往下坠。
“红袖!”叶焚歌吼出声,“再拉一次!别让他碰那玩意儿!”
话音落,荆棘猛地收紧,玄冥子整个人被拽得离地,脑袋差点撞上旋涡边缘。风里卷着一股焦味,像是什么东西在燃烧。
可就在碎片即将落地的刹那,金光炸了。
不是从碎片里,是从碎片内部。
一道龙袍虚影踏空而出,一脚踩在坠落的碎片上,稳稳停在半空。那人影高大,面容模糊,却和叶焚歌有七分相似,袍角无风自动,抬手一挥,一股无形威压轰然砸下。
血荆棘当场崩断。
一根、两根、十几根,全在瞬间化成灰烬,飘在风里像烧焦的纸屑。玄冥子“咚”地摔回冰面,脖子上还留着勒痕,可嘴角又咧开了,喘着气笑。
“区区半妖残留物,也敢挡我?”龙袍虚影开口,声音像是从九重天外传来,冷得能冻住血液,“蝼蚁执念,不过一掌之事。”
叶焚歌只觉胸口一闷,像是被山压住,脚踝以下瞬间结冰,寒气顺着腿往上爬,连动根手指都难。
她想骂,可嘴张不开。
三把古剑却动了。
焚心、凝霜、无名,三剑同时调转,剑尖交汇,金光炸开,一道三角形光幕凭空浮现,正好挡在叶焚歌面前,接下人皇虚影那一掌。
轰!
光幕震了一下,裂开一道细缝。
可没碎。
叶焚歌喘了口气,抬头看去,发现光幕表面泛起一层涟漪,像是水波荡开。紧接着,细密的花纹从边缘蔓延开来——荆花纹路,一朵朵毒荆花在金光里浮现,像是用血绣上去的。
她认得这花。
楚红袖发间常簪的那一支。
“……你还在?”她低声说,声音有点抖。
光幕没回答,可那花纹动了动,像在点头。
萧寒也在动。
他整个人还在僵着,右眼金光暴涌,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着,可左手却突然抬了起来,五指张开,寒霜从掌心喷出,直直注入光幕。
冰雾散开,光幕上的荆花纹路更清晰了,甚至开始缓缓蠕动,像活的一样。
人皇虚影眯了眼。
“寒霜之力?呵。”他冷笑,“区区容器,也敢违逆本尊意志?”
话音未落,一掌再拍。
光幕剧震,裂痕多了两条。
叶焚歌被震得后退半步,脚下的冰又碎了一层。她没退,反而往前踏了一步,把血剑抵在光幕上。
剑身嗡鸣,一缕极淡的红丝从剑柄蔓延上来,顺着她的手臂爬到肩头,最后停在心口。
那是妖血的共鸣。
楚红袖的血。
“你管她叫蝼蚁?”叶焚歌抬头,盯着那虚影,忽然笑了,“她留下的花,可比你这破袍子好看多了。”
她顿了顿,声音沉下去:“她不是残留物。”
“她是我的姐妹。”
话落刹那,光幕轰然亮起。
荆花纹路像是活了过来,顺着金光疯长,一朵朵毒荆花在光幕上绽放,红得刺眼。纹路交织成网,竟将人皇虚影那一掌硬生生弹了回去。
虚影退了半步,龙袍猎猎,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意。
风里,响起一个声音。
轻,冷,带着点熟悉的讥诮:
“动她者死——我说过算数。”
叶焚歌没回头。
她知道那声音从哪来。
可她眼角还是湿了。
玄冥子趴在地上,咳出一口黑血,可还在笑。他抬手指着叶焚歌,声音嘶哑:“容器……必碎……三命失衡,天地共震……你撑不了多久……”
叶焚歌懒得理他。
她盯着光幕,看着那朵朵毒荆花在金光里摇曳,忽然觉得没那么冷了。
命格是疼。
三股力量还在她身体里撕扯,像是要把她拆开重装。可现在,她不怕了。
怕也没用。
她又不是第一天被人当棋子。
梦里那个“自己”天天骂她废物,北境那会儿萧寒说她像疯狗,药王谷那些人把她当药引子,人皇当她是容器——可她不还是活到今天了?
还活得好好的。
她抬手,抹了把眼角,把血和泪混在一起擦掉。
“喂。”她忽然开口。
萧寒没应,还在和体内那股力量较劲,额角青筋直跳。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我吗?”她咧了咧嘴,“在北境雪堆里,我啃着半块冻肉,你站那儿跟个门神似的,说‘此女妖气缠身,当诛’。”
萧寒喉咙动了动,没说话。
“我说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冷成那样还装高冷。”她笑了一声,“结果你转身就咳血,被我笑了一路。”
光幕还在震,荆花纹路缓缓流动,像在呼吸。
人皇虚影站在对面,没再出手,可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
叶焚歌把血剑往地上一插,双手叉腰:“现在呢?你还想杀我吗?”
她没等回答,自己说了:“你不想。你就是嘴硬。”
她转身,面对光幕,伸手摸了摸那朵最亮的毒荆花。
花瓣冰凉,却带着一丝微弱的脉动。
“红袖。”她轻声说,“你听见了吗?咱们还没打完呢。”
光幕轻轻一颤。
风忽然停了。
三把古剑悬浮不动,金光与红纹交织,像一张网,把人皇虚影挡在外面。
玄冥子挣扎着想爬起来,可刚撑起半身,一根细小的荆棘从地面钻出,轻轻缠上他的手腕。
不是勒。
是点。
像在敲他。
“别动。”叶焚歌说。
她站在光幕后,红袍猎猎,赤足踩在碎冰上,左掌心剑印微微发烫。
头顶的旋涡还在,可她不看了。
她只盯着那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