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都市里各种各样的人和曲迦音乐擦身而过，有人身上有金属义肢，泛着机械冷光。
有人胸口挂着便携数据版，随时随地进行投资和形势分析。
有人驾驶着便携机械装置，驶过身边时带着一阵热风，裹挟着震耳欲聋的音浪。
曲迦音路过一个慈善点，有很多人在领取合成营养液。
味道奇特，而且顶饿，关键是免费。
排队的人百无聊赖地看着远处的屏幕，上面正在转播虚拟现实对战。
这个地方真可用“光怪陆离”来形容。
有一个穿着衬衫的男人和曲迦音擦肩而过，他看起来很平常，没有进行义体改造，身上也没有那些炫酷的高科技产品。
但是他的步伐沉重，眼神空洞。
曲迦音听到他喃喃地说：“没有意思，活着……没意思…… ”
而后，也有人像他这样，看起来非常正常，但是整个人都陷入到一种麻木沉闷的状态。
曲迦音在天穹都市的小巷里行走，从繁华的街区走到了城市的边缘。
她发现，这些人里，有的是看起来功成名就的人，坐在豪华的机械跑车里仰望着天空一动不动。
有的人身着校服，看起来是学生，蜷缩在街角，沉默不语。
所有人身上都有类似的特点，就是好像对生活失去了兴趣，如果凑近了可以听到他们在念叨着：“没意思……”
曲迦音跟着其中几人，绕了大半个城，看他们走到各自的家里，而后再出门。
她发现他们的行动轨迹有一个重合的地方——
地下城。
不管什么身份，他们的路线在某个节点都会指向地下城。
天穹都市的地下城并不是完全在地底，而是在一个洼地之中。
这里有纵横交错的巷路，鱼龙混杂，是一个灰色地带，进行着各类法律边缘的交易。
“义体改造，让你成为超人！”
广告牌闪着粉色的光。
“人体交易，优惠多多！”
广告在迷你飞行器展开的羽翼中呈现。
各种奇怪的武器堆在私人武行的门口，边上是甜美梦境体验所散发出来的香甜气息。
在地下城的深处，有售卖记忆的店铺，比记忆罐头更具个性，比私人定制记忆架构要更便宜，隐藏在服装店之中。
时尚的服装店，多少个世纪之前的复古装扮陈列在明亮的橱窗里。
但是这在这里，在地下城，就显得非常不正常。
在这个时空里，记忆是可以被当成商品售卖的。
记忆分为两种：一种是工业记忆，可以选择想要的记忆参数，直接购买，或者进行定制。
之后在虚拟场域里就能感受到想要拥有的记忆和快乐。
渴求爱的人可以购买像电视剧里的那种刻骨铭心的初恋和至死不渝的爱的记忆。
渴求成功的人可以购买人生功成名就的喜悦和尽情挥霍的记忆。
这些记忆虚拟但真实，短暂且深刻。
不过，工业记忆非常呆板，他们像是罐头那样陈列在超市里。
普通平常，千篇一律，好像快餐一样，标准但没有灵魂。
另一种是私人定制的记忆，这种记忆是真实的人售卖的，可以通过金钱点购买，也可以用自己的记忆交换。
如果你不想要某一段记忆，可以按照明码标价把它售卖出去，给需要的人。
并不是只有快乐的记忆可以售卖，痛苦的也可以。
虽然难以理解，但确实有市场。
功成名就的艺术创作者需要那些悲痛的记忆，因为他们的生活逐渐乏善可陈，创作枯竭，需要苦难的滋养。
人生不会有任何压力的富二代，想体验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那种生活的紧张感，让他们有一种活着的真实。
不过这种交易有风险，游走于灰色边缘，只在地下城里进行个人记忆的买卖。
曲迦音进入了服装店，时尚的机械服务生提醒她：“欢迎光临，可以用金钱点体验试用版。”
这个试用版的内容是 《海岛游泳的快乐》。
如今的天穹都市到处都有严重的污染，早就没有碧海蓝天了，更不要提在海岛边游泳。
这个体验版很短暂，曲迦音看了一下自己的金钱点，余额只有二百多点，而体验版大概就要花掉八十八点。
到底是价格不便宜，还是她太拮据了。
曲迦音心中吐槽着，而后点击了购买确认。
金钱点扣除提醒很快显示在她自己的个人终端上。
体验版的包装如可口可乐的罐子一般，上面贴着赤道上海岛中游泳的宣传画。
曲迦音进入到了体验舱，在体验舱坐好，把罐头插入手边的一个输入口。
按下开关，体验舱慢慢地合上了。
之后，曲迦音第一次感受到了记忆植入的不可思议。
虽然只是短暂的体验，但在里面，她仿佛真的置身于曾经的海岛之上。
在那个地方，她能感觉到皮肤被阳光晒得灼热，眼中是没有污染的碧海蓝天。
她去浮潜，海水中的各种鱼类和海底生物出现在眼前，这些生物早已在之前漫长的时光里灭绝了。
她感到一种非常宁静的幸福感，这种幸福感是如此的真实。
甚至当她从体验版里出来之后，虽然知道刚刚体验的是一段虚拟的记忆，但是那种温暖的皮肤触感，那种阳光下海岛的快乐，还萦绕在她的身上，持续了很长的时间。
然而，当她走在天穹都市之中，眼中看到灰色的天空和闪耀的彩色霓虹时，她感到幻觉如潮水一般褪去，萦绕在身边的是莫名的空虚。
这种空虚裹挟着冰冷的现实，以及无法再回到之前时光的遗憾。
让她感觉到一种人生的悲凉，也让她想要去体验更多的虚拟记忆。
她想到，在离开体验舱的时候，招待她的机械服务员用温柔的声音说：“想不想体验完整版？还是想体验更多的记忆？在这里，总有适合你的记忆产品。你想要快乐、幸福、或者体验前所未有的刺激与紧张，在这里都不是问题。”
曲迦音看了一下，完整版的费用很高，要几百到上千元不等。
机械服务员说：“没关系，如果你的钱不够，可以用自己的记忆来做交换。你不想要的记忆，留着也没有用，不是吗？”
曲迦音当时未置可否，转身离开了。
她想，或许，之前看到的那些目光空洞喃喃自语的人，像是“空者”的人，应该也有类似的经历。
他们一开始出于好奇，或者希望体验某种记忆带来的情感，而后就泥足深陷，直到成为了空洞之人。